126,无奈的老人
原来这墙年久失修,砖缝早就被雨水泡酥了,他刚才那几下撞击,正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的…… 成了?”
张浪摸了摸头上的包,又看了看眼前的碎砖堆,突然反应过来 —— 不是穿墙术成了,是他把墙撞塌了。
“有人逃跑啦!”
值班室的警察举着警棍冲出来,帽子都跑歪了。
张浪吓得魂都飞了,也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灰,手脚并用地往院子角落的外墙爬。那墙不高,墙头还插着碎玻璃,可他现在哪顾得上扎手,手指抠着墙缝往上蹭,背包带勾住了玻璃碴也浑然不觉。
“站住!”
身后的喊声越来越近,张浪能听见皮鞋踩在碎砖上的 “咔嗒” 声。他拼尽全力翻上墙头,裤腿被玻璃划开道大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渗出血珠。
墙外面是条窄窄的后巷,堆着几个垃圾桶,苍蝇嗡嗡地绕着飞。张浪想都没想,闭着眼睛就跳了下去。
“噗通 ——”
预想中的硬着陆没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黏糊糊的冰凉。张浪呛了口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辆污水车的车厢里,黑色的污水漫到他的膝盖,古画卷轴泡在水里,晕开圈淡淡的墨色。
这辆疏通下水道的污水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这儿的,车斗没盖盖子,正好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他。
“人呢?”
警察追到墙头上,举着警棍往下看,只看见辆污水车停在巷口,车斗里的污水正泛着泡泡,除此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哪知道,张浪正憋着气蹲在污水里,把自己埋得只露个脑袋,污水顺着头发往下滴,糊住了眼睛。
警笛声在墙头上响了一会儿,渐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张浪这才敢从污水里探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污水,嘴里又苦又涩。他看着车斗边缘的铁栏杆,突然 “噗嗤” 笑了出来 —— 这运气,比真学会穿墙术还邪门。
他抓住栏杆想爬出去,手指却被污水泡得发滑。就在这时,污水车突然发动了,引擎 “突突” 地响着,慢慢往巷口开去。
张浪赶紧抓住栏杆,看着派出所的围墙越来越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周、郝建,我来了。
张浪来到范家村的小河旁,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独自一人神伤落泪。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没有能力救出郝建、老周两个同伴。正在他伤心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浪吓了一跳,回头看去,竟然是村长范天明。老人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说道。
“年轻人,你一个人在这里难过也没有用,你是斗不过他们的。”
张浪吃惊站起,因为他感觉这个年迈的村长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他急忙问道。
“范村长,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村长看着他,然后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家中。
范天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檐角的铜铃晃了晃,碎银似的阳光便顺着门框淌进里屋。
张浪注意到墙角立着柄磨得发亮的柴刀,刀鞘上刻着的麦穗纹路和村口石碑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坐吧。”
老人往粗瓷碗里沏了把野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
“你要问的那些人,是和范二愣子搅在一起,名字叫做乌木那个老道吧?”
张浪攥紧的手指骤然松开,茶碗沿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您见过他们?”
“何止见过。”
范天明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柴,火星子噼啪溅在青砖地上。
“领头的那个总穿着灰布道袍,袖口绣着月牙 —— 昨天我去后山采草药,看见他把郝建他们绑在老槐树上,道袍的下摆扫过草叶时,还掉出半块画着符咒的木牌。”
范天明的手指在粗瓷碗沿转了半圈,茶梗沉在碗底聚成团,像极了他此刻拧在一起的眉头。
“五年前第一场秋雨落下来那天,乌木老道就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变得发涩。
“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左脸有道月牙形的疤,笑起来能看见缺了半颗的门牙 —— 可谁能想到,这副丑模样竟能骗得全村人团团转。”
灶膛里的柴火渐渐弱下去,映得老人颧骨上的皱纹忽明忽暗。
“他背篓里总装着些草药,苍术、紫苏、艾叶,都是些寻常东西,可经他手捣成泥,王寡妇的咳疾就好了,李木匠摔断的腿也能下地了。”
范天明突然抓起旱烟杆往桌角磕了磕,火星子溅在青砖上。
“有次二柱家娃子发惊风,脸紫得像茄子,他就坐在炕沿念了半宿咒,天亮时娃子竟能喝奶了。打那以后,村民见了他就磕头,供桌上的腊肉都要先给道观送去。”
张浪听见窗外的风声里掺着细碎的脚步声,老人却像是没察觉,只顾着摩挲烟杆上的包浆。
“我这村长的话?早成了耳旁风。去年春播时我劝大家别信那些装神弄鬼的,结果被赵老四用扁担追着骂,说我挡着神仙给大家指活路。”
他突然嗤笑一声,笑声里裹着浓重的苦涩。
“后来我才明白,他们信的哪是神?不过是有人肯给句宽心话罢了。”
油灯芯爆出个火星,照亮了老人指缝间的颤抖。
“我在炕洞里藏了个账本,记着他们每月往山上送多少粮食,记着哪些人三更半夜往山里运东西。”
他突然抓住张浪的手腕,指节硌得人发疼。
“可去年冬至那天,乌木老道揣着我家小孙女的虎头鞋找上门来。那鞋面上的红绒球还是我亲手缝的,他就那么捏在手里转着圈,说县城幼儿园的滑梯可滑了。”
灶膛里的最后一点火星灭了,屋里顿时暗下来,只有窗纸透进些微亮。范天明的肩膀垮得像被霜打了的玉米秆。
“我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玉佩,和民政局长别在腰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前阵子去县里开会,连派出所的老李都跟我念叨,说拜月神教的法会可灵验了。”
说着,他往张浪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的账本边角磨得发亮,
“你现在就从后窗走,顺着排水沟能绕到村东头。别回头,也别再想着救人 —— 这里的水太深,你这小身板蹚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