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观门,就见深虚道长正坐在银杏树下打太极,白须飘飘仙风道骨。
张浪赶紧放下东西,拉着郝建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师父,我们来了。”
深虚道长捋着胡子笑,挥挥手让他们起来。
往后山走时,郝建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张浪斜他一眼。
“笑什么?脸上落灰了?还是吃了蜜蜂屎了?”
郝建凑近了压低声音。
“浪哥,你这抚养长大的师傅,法号挺别致啊……‘肾虚’道长?下次我得扛两箱枸杞来,保准比这些礼品实用。”
“咚”的一声,张浪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
“缺心眼啊你!是深浅的深,虚实的虚!再胡咧咧,现在就把你扔下山喂狼!”
郝建捂着屁股嘿嘿直乐,两人打打闹闹到了后山石洞前。
洞口爬满青藤,看着平平无奇。
张浪收了笑,整了整衣襟,“咚”地跪下,见郝建还傻站着,伸手在他肩膀上猛地一拍。
郝建一个激灵,赶紧跟着“扑通”跪下,膝盖磕在石板上还闷响一声。
刚跪稳,石洞深处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粗布道袍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双目紧闭,眼皮上覆着层淡淡的白翳,手里拄着根木杖,却走得稳稳当当,正是天机道人。
张浪抬眼瞧见天机道人,见他鬓角的白发又添了些,背脊也比上次见时微驼了些,心里一酸,忙低下头重重磕了三个头。
“师父,弟子回来了。”
等他直起身,却见郝建还维持着跪姿,俩眼直勾勾盯着天机道人,那模样活像被施了定身法。
张浪又气又急,抬手就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不是盼着拜师吗?傻跪着干啥?”
郝建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将额头往地上磕,“嘣嘣嘣”三声脆响,在寂静的山洞口格外清晰。
最后一下磕得太实在,他抬起头时眼冒金星,身子晃了晃,手撑着地面才勉强没栽倒,脑门上红了一片——这股子用力劲儿,倒真透着十二分的诚心。
天机道人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枯瘦的手缓缓抬起,轻轻落在郝建脸上。
那双手布满老茧,指腹带着常年握杖留下的厚茧,在他脸颊、额头慢慢摩挲着,粗糙的触感让郝建浑身紧绷,却又不敢动弹,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郝建,想拜师学艺?”
天机道人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透着股沉静的力量。
张浪忙躬身回话。
“正是。这小子是真心想学本事,打小就爱琢磨些阴阳五行的门道,只是性子毛躁了些。弟子资历尚浅,不敢妄自收徒,才斗胆带他来见师父,求您指点。”
郝建被摸得脸颊发烫,听着这话,心里又急又盼,腮帮子都憋得微微发红,却还是乖乖跪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天机道人收回手,摸索着在旁边石凳上坐下,声音平缓。
“起来吧。”
张浪和郝建忙应声起身,垂手站在一旁。
天机道人先是问了郝建的生辰八字,又随口问了几句他对阴阳术的理解,郝建虽答得磕磕绊绊,却句句透着实在。
老人沉默片刻,像是在心里掂量着什么,随后对张浪说。
“这孩子倒有些修道的根骨,可惜年岁稍长,入门晚了,往后成就怕是有限。不过他性子热忱,重情义,倒是能成你的助力。”
郝建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这话说的,分明是松口了!
他正暗自窃喜,琢磨着该说些什么表决心,天机道人却话锋一转,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但是……”
“但是”俩字一出口,郝建心里那块刚落地的石头“噌”地又蹦回嗓子眼,刚才还发烫的脸颊瞬间凉了半截,连呼吸都跟着屏住了。
就见天机道人轻轻叹了口气,枯瘦的手指在石凳扶手上敲了敲。
“为师年纪大了,精力早不如从前,怕是经不起这般折腾教徒弟了。这孩子既与道有缘,张浪,你便代师授徒吧,教他些阴阳五行的基础本事,也算圆了他这份心。”
郝建顿时喜出望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又是三个响头磕下去,声音响亮。
“拜见师傅!”
起身时还晕乎乎的,却立刻转向张浪,脸上堆着笑,恭恭敬敬地喊。
“拜见大师兄!”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笑突然僵住了,眨巴着眼愣在原地——张浪是大师兄,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二师弟?
这辈分虽没错,可是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嘴角抽了抽,愣是没再说出话来。
这时,天机道人摸索着从怀里取出个木盒,缓缓打开。
郝建好奇地凑过去,只见盒里铺着暗红色绒布,一柄铜钱剑静静躺在上面。
这剑长约一尺,剑身由数十枚古铜钱串连而成,铜钱边缘已磨得发亮,隐约能瞧见上面“康熙通宝”“乾隆通宝”的字样。
铜钱之间用红绳紧密缠绕,绳结打得古朴精巧,剑柄处缠着几圈黑色棉线,握在手里不滑不硌,末端还坠着个小小的桃木穗,穗子边缘有些磨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整柄剑虽无锋刃,却透着股沉静的古意,像是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道。
“我没能亲手教你本事,心里总有些不安。”
天机道人指尖轻轻拂过剑身,声音带着些微怅然。
“这柄铜钱剑是早年我亲手做的,能挡些邪祟,送你吧,也算我这‘挂名师傅’的一点心意。”
郝建捧着那柄铜钱剑,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翻来覆去地瞅,连铜钱缝隙里的红绳结都要数清楚。
眼角余光瞥见张浪,见他望着剑的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心里头更得意了,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天机道人被他这模样逗笑了,摆了摆手。
“郝建,你先下山去吧,我跟你大师兄说几句话。”
郝建忙把剑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又对着天机道人深深鞠了一躬,临走前还冲张浪挤了挤眼,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