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时。”
林枫的灵魂,在这片化学的冰原上,刻下了这个时间。
地狱,开始了它的第三个循环。
时间,变成了他唯一的盟友,和最残忍的狱卒。
他“凝视”着。
他看着玻璃的另一面,那个永不落幕的“舞台”。
“咔嗒。”
门开了。两个幽灵般的护士推着餐车进入了“圣域”。
“‘藏品’小姐,用餐时间到了。”
冰冷的声音。机械的程序。
沈月被扶起。她依旧是那个完美的、空洞的人偶。她机械地进食,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精密时钟。
林枫的火山,在冰原下静静地燃烧。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计算,但他的身体,依旧是那块被钉死的“标本”。
“‘藏品’小姐,现在是‘冥想’时间。”
她被扶到落地窗前。她背对着他,如同那尊纯白的、忧郁的雕像,“凝视”着“人圈”那片绝望的灰色天空。
一切都和上一个八小时一模一样。
无懈可击的“艺术”。
无懈可击的“牢笼”。
林枫的意志,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不能动。
但他有他的舌头。他有他的牙齿。
在佐藤的“镇静剂”那绝对的麻痹之下,他那野兽般的意志,开始尝试一个最微小、也最痛苦的动作。
“咬。”
他命令着自己。
那冰蓝色的药剂,连他的舌神经都冻结了。
“咬!”
他用尽了灵魂的力量,对着那不听使唤的肌肉咆哮!
“呃……”
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痉挛般的抽气声。
他的牙齿……合上了!
“噗!”
一阵剧痛!
他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不,还不够。
他的目标,不是舌尖。那里太容易被麻痹。
他的目标是他的左侧腮肉!
他那因为重伤和药物而松动的臼齿,如同两块粗糙的磨盘,在他的意志驱使下,开始了缓慢而残忍的“研磨”!
“呃……嗬……”
他不能出声!他甚至不能“品尝”那股味道!
他必须忍受。
忍受着那股熟悉的、带着“死人沟”铁锈味的、温热的液体,开始从那被他自己“制造”出的伤口中缓缓渗出。
鲜血。
他的“弹药”。
他不能吞咽。
那该死的药剂麻痹了他的吞咽神经。
他只能“积蓄”。
他就这样,顶着那股冰冷的麻痹,和那撕裂般的剧痛,用那张被“镇压”的嘴,为自己准备着那唯一的一发“子弹”。
时间,在“凝视”和“积蓄”中,一秒一秒地爬行。
五个小时。
六个小时。
七个小时。
那片化学的冰原,开始“解冻”了。
第一个回来的,永远是“痛”。
“呃啊啊啊啊——!”
如果他能出声,他一定会这样咆哮!
那被积压了七个多小时的、来自断腿、来自脸部伤口、来自那被他自己咬烂的口腔的——三重剧痛,如同三座火山,在他体内同时爆发!
他浑身的肌肉,在这股剧痛的刺激下,开始了剧烈的、肉眼可见的痉挛!
“嗬……嗬……嗬……”
他的胸膛,如同一个破风箱,开始剧烈地起伏!
“解冻”了!
他的力量在回归!
他那被皮带勒得死死的右手,青筋暴起,那五根手指猛地攥成了拳头!
“哐当!”
皮带被他这一下的爆发力,绷得发出了一声脆响!
他活过来了!
他的火山爆发了!
“咔嗒。”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他的喘息声所掩盖的、来自他身后黑暗中的钥匙插销声。
如同死神的“休止符”。
林枫的动作——
他那刚刚才“解冻”、刚刚才攥紧的拳头——
猛地僵住了!
不!
不是僵住!
他用他那“幽灵”般的意志,强行“熄灭”了那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强行压下了那撕裂灵魂的剧痛!他强行控制住了那如同野兽般回归的力量!
他……在演戏!
他把自己,伪装回那个刚刚“苏醒”、还处在“麻痹”与“清醒”边缘的、虚弱的“标本”!
他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的喘息变得急促,但“虚弱”。
他那双充血的、野兽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无力挣扎。
他必须为自己争取到那半米的“安全距离”!
“踏。踏。踏。”
脚步声。
“啪。”
灯光,刺眼。
佐藤,准时赴约。
他依旧穿着那身儒雅的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
他手里,依旧端着那个不锈钢的托盘。
托盘上,依旧是那两支针剂。
红色,代表“野兽”。
蓝色,代表“静止”。
“啊……”
佐藤走到了手术台前。他那只完好的独眼,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那苏醒的“标本”。
他看到了林枫那因为“剧痛”而轻微颤抖的身体。
他看到了林枫那因为“苏醒”而充斥着滔天血丝的眼睛。
他看到了林枫那因为“虚弱”而无法挣扎的“完美状态”。
“七小时……五十分钟……”
佐藤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他的脸上,露出了那种“科研般”的、近乎痴迷的狂热。
“你又‘进化’了。”
“你的身体,正在‘适应’‘石井’部队的药剂!你这具‘野兽’的躯体,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吞噬’那股冰冷!”
“你……你简直是‘神’的禁区!”
佐藤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兴奋。
他……被林枫这“顽强”的苏醒……再一次取悦了!
他爱上了这种“野性”!他爱上了这种“失控”边缘的“可控”!
“你越是‘吞噬’,我就越要‘镇压’!”
“你这团‘混沌’的火山……必须被我这‘理性’的冰原……完美地‘冻结’!”
他兴奋地拿起了那支红色的注射器。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林枫那张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的嘴里,正“积蓄”着什么。
他只看到了他想看的“艺术”。
“来吧!‘野兽’先生!”
“‘保养’时间到了!”
“让我们……开始这最华丽的……‘冰与火之歌’!”
他俯下了身。
他那张“儒雅”的、戴着金丝眼镜的脸缓缓靠近。
他要亲眼看着那红色的“兴奋剂”注入时,林枫那双野兽之瞳中爆发出的最璀璨的“绝望”!
他俯身,靠近,更近了!
五十厘米!
四十厘米!
三十厘米!
他手中的那支红色针剂,对准了林枫脖颈上那因为充血而坟起的动脉!
就是现在!
林枫那一直“凝视”着天花板的、充满“绝望”和“痛苦”的瞳孔猛地一转!
那双野兽的、充血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眼睛——
死死地锁定了佐藤那只——
完好的、人类的——
独眼!
“!”
佐藤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被那眼神震慑住了!
那不是“标本”的眼神!
那不是“绝望”的眼神!
那是——
一只“幽灵”在“索命”的眼神!
但,太晚了。
“噗——!”
林枫用尽了他那“解冻”的、胸腔和腹腔的全部力量!
他那积蓄了八个小时的、混杂着“死人沟”的污泥、无边的仇恨、和他自己血肉的——
那一口“弹药”!
如同高压水枪般,从他那张血肉模糊的嘴里猛地喷射而出!
目标——
佐藤的金丝眼镜!
佐藤的那只独眼!
“啪!”
一声粘腻的、清脆的、响彻了整个“观察室”的撞击声!
佐藤的动作,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时间也“冻结”了。
他那片昂贵的、代表着“理性”和“儒雅”的金丝眼镜片——
此刻,正被一层猩红的、粘稠的、肮脏的、还带着一丝白沫的——
“污点”——
所彻底覆盖。
“……”
“……”
一秒钟。
世界,是死寂的。
佐藤甚至还保持着那个前倾的、准备注射的姿势。
他的大脑——他那“艺术家”的、“洁癖”的、“完美”的大脑——
似乎宕机了。
然后——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比林枫的咆哮更尖锐、更绝望、更歇斯底里的尖叫!
从佐藤那张扭曲的、“儒雅”的脸上轰然爆发!
“污点!!!”
“肮脏!!!!”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疯了!
他不是因为“攻击”而愤怒!
他是因为“污染”而崩溃!
“砰!”
他手中的托盘、针剂,所有的一切,全都被他一把扔掉!
他踉跄着、尖叫着向后猛退!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不是他准备注射的手),疯狂地、本能地扯下了那副沾满了“污点”的金丝眼镜!
“砰!”
眼镜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他那只完好的、人类的独眼,被林枫那一口“弹药”精准命中!
那股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糊住了他的睫毛,钻进了他的眼眶!
那不是“痛”!
那是一种比“痛”更恐怖的——
“脏”!
“水!!!给我水!!!”
佐藤,这个“圣域”的“神”,这个“理性”的“艺术家”,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他像一只被泼了硫酸的疯狗,捂着自己的眼睛,疯狂地、踉跄地冲向了房间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用来清洗“标本”的水槽!
他……
把他的后背……
把他那只拿着“蓝色镇静剂”的手(因为本能的惊吓而握紧了)……
把这个“牢笼”的唯一“出口”……
全都暴露在了林枫的面前!
他打破了“循环”!
“嗬……嗬……嗬……”
林枫在手术台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赢了!
他用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武器,打败了那个“艺术家”的“洁癖”!
他赢回了……不是一秒钟!
是整整五秒钟!
“吼——!!!!!”
一声真正的、来自“野兽”的、挣脱了“牢笼”的咆哮!
林枫那“虚弱”的、“表演”的伪装,瞬间被撕得粉碎!
他自己的“意志”,就是最狂暴的火山!
“哐——当!”
他那只被皮带束缚的右手!
他那只被他“凝视”了十六个小时、早已找到了“受力点”和“薄弱处”的右手!
猛地向上一扯!
“嘶啦——!”
那根固定在手术台边缘的、陈旧的皮带卡扣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悲鸣!
没有断!
该死!
皮带,比他想象的更结实!
而佐藤——
“哗啦啦啦……”
水槽边,佐藤用那冰冷的消毒水疯狂地冲洗着自己的脸!
“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把你……”
他清醒过来了!
他那只被冲洗得通红的独眼,猛地回头!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正在疯狂挣扎的、已经不再是“标本”的“野兽”!
“不……不……不准动!!”
佐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不是对林枫的恐惧!
是对他“艺术品”“失控”的恐惧!
“回到‘静止’!!”
他尖叫着,举起了那只一直紧握在手的蓝色的注射器!
他要强行“镇压”!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红着眼,朝着林枫猛地冲了过来!
“噗嗤!”
他要把这冰冷的“理性”,狠狠扎进这“肮脏”的“混沌”!
“滚开!”
林枫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被束缚着!他躲不开!
他那只唯一能动的、正在和皮带死磕的右手猛地松开了皮带!
转而如同闪电般迎向了那冲来的、握着针管的佐藤的手腕!
“啪!”
一声清脆的、结实的、抓握声!
林枫……
在他被钉死的“十字架”上……
抓住了那个试图“审判”他的“神”!
“不……不……放手!!”
佐藤的独眼猛地瞪大!他那“儒雅”的脸上充满了不敢置信!
“你这只……肮脏的……野兽!!”
他用那只没断的手,疯狂地、试图把那冰冷的针头扎下去!
而林枫!
他那只钢铁般的右手,如同鹰爪,死死地扣住了佐藤的手腕!
他的身体,还在被另外三根皮带牢牢地锁在台上!
这是一场在手术台上展开的、最原始、最血腥的角力!
“呃啊啊啊啊啊啊——!”
林枫的喉咙里发出了地狱般的嘶吼!
他那只右臂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坟起!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
“……”
佐藤的动作僵住了。
他那只“儒雅”的、戴着白手套的、握着蓝色针管的手腕……
以一个绝对“不对称”的、扭曲的、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
“啊……”
“啊……啊……”
佐藤缓缓地、不敢置信地低下了头。
他看着自己那截断掉的手腕。
他看着那支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林枫胸口上的蓝色注射器。
他那张“艺术家”的脸上,那股“恐惧”和“愤怒”缓缓地退去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解脱”?
不。
是一种“新的灵感”!
“……断了。”
他用那梦呓般的声音,轻声说道。
“……对称……被打破了。”
“……‘完美’……被‘污染’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只被冲洗得通红的、冰冷的独眼,死死地、狂热地盯住了林枫!
“……你……才是‘艺术’。”
“……你这‘混沌’的、‘污秽’的、不可理喻的‘生命力’……”
“……你……才是……真正的‘神’!!”
“林枫!!”
他猛地张开了那只完好的、没有断的左手!
他不是去“攻击”!
他……他扑向了林枫!
他“拥抱”了那张冰冷的手术台!
“杀了我!!”
他那张扭曲的、潮红的脸上,露出了“殉道者”般的狂喜!
“用你的‘混沌’!!”
“‘吞噬’我这个‘旧’的神!!”
“成为‘新’的神!!”
“来啊!!”
“杀了我——!”
他……彻彻底底地疯了。
他不再是“艺术家”!
他成了他“艺术品”的第一个信徒!
“……”
林枫被这个疯子彻底恶心到了。
“如你所愿。”
林枫那沙哑的、冰冷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他那只重获“自由”的右手(Sato 扑上来的时候,为了“拥抱”,他自己解开了那个卡扣,或者说林枫的手臂已经挣脱了),抓起了那支掉在他胸口上的蓝色的注射器。
他看了一眼里面那冰冷的、“镇压”一切的液体。
“你喜欢‘静止’,对吗?”
他缓缓地,举起了那支注射器。
佐藤闭上了眼睛。
他那张扭曲的脸上,露出了“高潮”般“幸福”的微笑。
“噗嗤——!”
林枫没有丝毫的犹豫。
将那整整一管代表着“理性”和“冰冷”的“石井部队的杰作”……
全部狠狠地推进了佐藤那张因为“狂喜”而敞开的嘴里!
“呃……咕……咕……”
佐藤的“幸福”僵住了。
他那只独眼猛地瞪大!
他想吐!他想挣扎!
但林枫那只钢铁般的右手,死死地、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
“吞下去。”
林枫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这是‘神’的‘恩赐’。”
“呃……呃啊……”
佐藤的身体开始了剧烈的抽搐!
那股冰蓝色的药剂——那股连林枫的“野兽”之躯都能“镇压”的药剂——
在他的“艺术家”的、“儒雅”的、“凡人”的身体里爆发了!
“嗬……嗬……”
他的挣扎在迅速地减弱。
他的体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他那只瞪大的、通红的独眼开始“结冰”。
他……
如他所愿……
正在变成一件永恒的、“静止”的“艺术品”。
“噗通。”
林枫松开了手。
佐藤那“安静”的、“完美”的、“静止”的尸体,如同一个破麻袋般,无声地滑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呼……呼……呼……”
林枫,还被钉在那张手术台上(除了右臂)。
他剧烈地喘息着。
他赢了。
他杀死了“神”。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自由的、沾满了佐藤“污点”的右手。
然后,他用那只手,缓缓地、一个一个地解开了自己腰部的、左臂的、和那只完好右腿的皮带。
“咚。”
他从那张“十字架”上,滚了下来。
他用那只完好的右腿,和那只完好的右臂,撑住了冰冷的、满是“污点”的地板。
他半跪在他杀死的“神”的尸体旁。
他自由了。
但——
“呜——呜——呜——”
一阵刺耳的、撕裂了“圣域”的、迟来的警报声!
猛地响彻了整个第四层!
佐藤在冲向水槽的时候,在林枫没有注意到的恐慌中……
他的手,拍中了他白大褂口袋里的一个无线的紧急呼救器!
林枫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抬头,看向那扇冰冷的、依旧锁死的“牢笼”的铁门!
“踏!踏!踏!踏!”
无数双、沉重的、带着杀意的军靴声!
正在疯狂地从走廊的尽头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