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卧室那扇紧闭的门,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墙,将沈文琅彻底隔绝在外。那句耗尽他所有勇气和卑微希望的“对不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换来更深沉的死寂和那道门更决绝的冰冷。这种彻底的拒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浇熄了沈文琅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将他从情感的泥沼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躺在病床上,身体被各种管线束缚着,像一具失去灵魂的容器,只有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证明他还活着。但内心深处,某种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极致的绝望过后,往往不是崩溃,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冷静。赎罪式的自我折磨似乎走到了尽头,前方是更深的悬崖。如果连道歉都毫无意义,那么沉溺于痛苦本身,便成了一种奢侈的矫情。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求得原谅(那似乎已不可能),而是为了……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途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和封闭,仅仅是因为自己过去的偏执和控制吗?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更黑暗的原因,连高途自己都可能未曾完全意识到?花咏那些语焉不详却指向明确的怀疑,像鬼火一样在他脑中闪烁。如果真有一只幕后黑手,那么他和高途,都成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悲剧角色。这个念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却也点燃了他心底一丝近乎疯狂的、想要撕碎一切的黑暗火焰。
复仇。查明真相。这成了支撑他这具残破躯壳不至于彻底散架的唯一支柱。他不再将目光局限于内心的煎熬和与高途之间无望的僵持,而是强行将注意力转向了外部——那个可能存在的、隐藏的敌人。
他开始利用花咏留下的有限资源,在病榻上艰难地展开调查。过程极其缓慢而痛苦。他的大脑因为长期药物作用和极度虚弱,时常陷入混沌,注意力难以集中。但他强迫自己,像最坚韧的囚徒打磨越狱工具一样,一点一点地梳理着信息。花咏提供的资料琐碎而隐晦,多是关于泰升集团近三年的商业动向、王董的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行程细节,以及一些边缘性的市场传闻。
起初,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令人沮丧。泰升集团稳健发展,王董低调务实,没有任何明显的破绽。沈文琅甚至一度怀疑花咏是不是判断失误,或者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刺激他振作。但当他摒弃焦躁,以过去在商场上那种近乎变态的耐心和细致重新审视这些材料时,一些极其微小的、不协调的细节开始浮现。
比如,泰升集团在三年前突然加大了对几个新兴科技领域的投资,力度之大,与其一贯保守的风格不符。而这些领域,恰好是沈文琅自己(在“出事”前)秘密布局、视为未来核心增长点的方向。这种前瞻性的“巧合”,一次是偶然,多次叠加,就显得意味深长。
再比如,王董近两年的几次“私人疗养”,目的地都指向瑞士某个并不出名、却拥有顶尖神经科学和生物技术研究机构的小镇。时间点,恰好与沈文琅记忆中几起关键商业信息泄露事件前后吻合。这仅仅是休养?还是别有目的?
最让沈文琅心悸的,是一些关于资金流向的模糊线索。通过极其复杂的离岸公司网络,有数额巨大的资金若隐若现地流向了某些背景神秘的“咨询服务”和“安保公司”。这些机构的业务范围,游走在法律边缘,与泰升明面上的主业风马牛不相及。
这些发现,像一块块冰冷的碎冰,投入沈文琅死寂的心湖,未能激起波澜,却让湖面下的水温降到了冰点。没有确凿证据,但无数个微小的“可疑”串联起来,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指向性。他仿佛看到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早在多年前就开始悄然编织,而他和高途,不过是网中挣扎的猎物。
调查带来的不是豁然开朗,而是更深的寒意和……一种被巨大阴谋笼罩的窒息感。对手的强大和隐蔽,超乎想象。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黑暗的深渊中摸索,脚下是万丈悬崖,而敌人可能就在身边,却看不见摸不着。
这种认知没有让他恐惧,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那种近乎偏执的狠戾。既然情感的路已被彻底堵死,那么就在这条布满荆棘和黑暗的调查之路上走下去吧。哪怕最终证明花咏是错的,哪怕最终发现自己才是唯一的罪魁祸首,他也认了。但在此之前,他必须穷尽一切手段,把真相挖出来。
他通过加密渠道,给花咏发去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内容只有几个关键词和问号,指向那些最可疑的资金流向和王董的瑞士之行。他没有请求,只是陈述发现。这是一种试探,也是表明态度。
放下通讯器,沈文琅疲惫地闭上眼。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异常的亢奋状态。高途的沉默,像一道冰冷的背景板,衬托出他内心独自燃烧的、孤独而绝望的火焰。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或许是更深的地狱,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不至于让自己彻底疯掉的东西。冰封之下,暗火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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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乍惊欢
久处亦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