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离开后,公寓里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凝重的死寂。消毒水的气味尚未散去,混合着原有的压抑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花咏没有离开,他走到客厅沙发边坐下,身体微微后靠,闭上眼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没有再追问高途任何问题,也没有试图安慰,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守护着某种秘密的雕像。
高途依旧僵立在走廊的阴影里,花咏的沉默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却又奇异地给了他一丝喘息的空间。他不需要再费力去解释什么,也不需要面对任何审视的目光。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脚步,像踩在薄冰上一样,走到客厅另一端的单人沙发旁,坐了下来。沙发柔软的触感让他几乎虚脱的身体微微一颤。
两人之间隔着大半个客厅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空气中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持续不断的、单调的雨声。这种沉默的共处,没有温情,没有交流,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暂时稳定的平衡。他们都筋疲力尽,都被卷入了一场他们无法完全理解的风暴中心。
高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门缝下的光线依旧亮着,像一个无声的警示。沈文琅就在里面,被药物强制带入沉睡,暂时逃离了痛苦的漩涡。高途的心绪复杂到了极点。恨意依然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心底,但此刻,那块石头旁边,滋生着一种更加混乱的情绪——有对沈文琅那副惨状的震惊和不解,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和羞耻,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的花咏。花咏依旧闭着眼,但高途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睡着,那是一种高度警觉下的短暂休憩。花咏的存在,像一道坚固的屏障,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侵扰,也以一种强硬的方式,接管了这片混乱的领地。高途对此感到一种复杂的抗拒,却又不得不承认,在眼下这种境地里,花咏的冷静和专业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尽管他极度不愿承认这种依靠)。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高途的神经依旧紧绷,但极度的疲惫最终战胜了一切。他靠在沙发背上,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渐渐模糊。连日来的精神折磨和今夜突如其来的变故,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最终抵抗不住睡意的侵袭,在一种极度不安的状态下,陷入了浅眠。
他睡得极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充斥着锁链的撞击声、沈文琅痛苦的嘶吼和花咏锐利的目光。他几次惊醒,心跳如鼓,冷汗涔涔。每次醒来,他都下意识地先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确认没有异常声响,然后才看向对面的花咏。花咏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从未动过,但高途能感觉到,每次他惊醒时,花咏的眼睫都会几不可查地颤动一下。
这种无声的守望,让高途在恐惧和混乱中,竟然找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扭曲的安全感。他知道,至少在此刻,他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片狼藉。尽管陪伴他的人,是他曾经极力排斥和疏远的存在。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雨声渐渐停歇,窗外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光线。高途再一次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上了一张薄毯。他猛地坐直身体,看向花咏。花咏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高途的动静,花咏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没有询问他睡得如何,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天快亮了。”
高途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身上柔软的薄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他没有道谢,也无法道谢。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恩怨,陷入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无奈的纠葛之中。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等待他们的,将是沈文琅醒来后,更加不可预测的局面。
(感谢貂寺的陆芸送来的“用爱发电”为您专属加更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