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冷的，仿佛从九幽地府爬出来的女人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刺穿了机舱里那层狂喜的薄膜。
所有的欢呼，所有的咆哮，所有的热泪，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个刚刚还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年轻特工，脸上的表情僵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黑白电影，充满了荒诞的滑稽感。
他们惊恐地，缓缓地，松开了彼此。
然后，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四下张望，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机舱里，除了他们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和仪器细微的电流声，什么都没有。
“什么人？！！”
李长庚第一个从那极致的惊骇中挣脱出来，他“唰”地拔出腰间的五四式手枪，布满血丝的虎目圆瞪，厉声爆喝！
“全员戒备！！”
“咔嚓！咔嚓！”
幸存的战士们如同被惊雷劈醒，下意识地拉动枪栓，以最快的速度组成了环形防御阵型，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指向了机舱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他们的敌人，并不在任何一个角落里。
那个声音，是在他们每个人的脑子里响起的！
这种认知，比被一千把枪指着还要恐怖！
陆锋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没有那个阴冷的女声，没有战友们的惊慌失措，甚至没有那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伊万诺夫。
他的世界，只剩下怀里那个冰冷的，脆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身体。
他感觉到，刚刚才恢复了一丝的，属于他媳妇儿的生命气息，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快地流逝！
那感觉，就像是捧在手心里的一汪清水，正在从指缝间，无情地漏走。
【妈的！】
【妈的！妈的！妈的！！！】
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戾，混杂着足以将灵魂撕碎的恐慌，如同最滚烫的火山岩浆，从他的胸腔最深处，轰然爆发！
【老子不管你他妈的是什么狗屁传音！老子不管你是人是鬼！】
【敢动我媳妇儿？！】
【老子现在就杀去东瀛，把你那个破岛给沉了！！！】
他抱着何雨水，那双本就因为脱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赤红！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是一头守护着自己最后珍宝的绝境恶龙，在发现珍宝即将被夺走时，所露出的，最原始，最疯狂的，毁灭一切的眼神！
“快！病人生命体征在下降！”
那名年轻的军医，焦急地大喊着，和护士一起，就想冲上前来检查。
然而，他们刚刚踏出一步。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杀意与暴虐的野兽般的低吼，从陆锋的喉咙里炸响！
“滚开！！！”
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怖威压，让两名医护人员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抖如筛糠。
整个机舱，所有人都被陆锋此刻那副择人而噬的疯狂模样给吓住了！
李长庚张了张嘴，想呵斥，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此刻的陆锋，已经不是那个共和国的兵王。
他是一头，彻底被激怒的，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谁敢靠近，谁死！
就在场面即将彻底失控的瞬间。
一道苍老而沉稳的身影，如同一座巍然不动的山，挡在了陆锋的身前。
是“钟表匠”。
他没有看陆锋，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落在了陆锋怀里，那个气若游丝的少女身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小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口沉重的钟，狠狠地敲在了陆锋那即将被狂怒吞噬的理智上。
“冷静点。”
“她现在的情况，不是医疗手段能解决的。”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锐利如鹰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惊魂未定的人，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不是幻觉。”
“是‘神念传音’。”
“一种极高明的，利用精神力，强行在他人脑海中构建‘声场’的精神攻击手段。”
“神念传音？！”
郝卫东喃喃自语，他感觉自己的“超自然科学”理论体系，又有了新的素材。
而另一边，赵铁柱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他嘴唇哆嗦着，用带着哭腔的东北话补充道：
“错不了！错不了啊！”
“这股子阴邪的，带着菊花腐烂味儿的邪性！跟那‘邪菊锁魂咒’，是同一个姥姥家养出来的！”
“是东瀛的九菊一派！是那个老妖婆！！”
“她……她这是在向我们下战书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长庚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给浸透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们以为自己赢了，但对于那个千里之外的敌人来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抓起机舱内的加密通讯话筒，用最急促的声音，向地面总指挥部，汇报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重复！我方遭遇不明精神攻击！敌人代号‘九菊’！何雨水同志……生命垂危！请求……请求最高指示！”
机舱里，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陆锋那赤红的眼睛，也因为绝望，而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
他死死地抱着怀里那个越来越冰冷的身体，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她那散发着清冽香气的发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媳妇儿……】
【你别睡……】
【你再骂我两句憨批……】
【求你了……】
就在这时。
他怀里的何雨水，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被听见的，如同蚊蚋般的，气音。
从她的唇间，吐了出来。
那声音，只有紧紧抱着她的陆锋，才能听见。
她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