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陈大全循声看去，只见棚子外不知何时站了一男一女两乞丐。
两人都四十多岁模样，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
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补丁摞着补丁。
男的拄着根木棍，女的搀扶着他，两人都佝偻着腰，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掌柜的见了，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不忍。
他对伙计点点头：“柱子，盛些糊糊来。”
伙计会意，拿起一个豁口的陶碗，走到锅边，从最上面撇了半碗稀薄的糊糊。
又兑了些水进去，搅和搅和，端出去递给那对乞丐。
“谢谢张掌柜！谢谢小二哥！您二位是大善人！”
那对乞丐接过碗，千恩万谢，声音嘶哑。
两人也顾不得烫，也顾不得体面，连忙退到棚子旁边一个背风的角落，蹲下身，几乎是脸埋进碗里，狼吞虎咽的喝起来。
陈大全看的清楚。
那女乞丐接过碗时，抬了下头，虽然脸上污垢重重。
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清秀的轮廓，绝非天生的乞儿。
而她方才道谢的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一种柔婉。
“掌柜的，心善啊。”
陈大全收回目光，看向掌柜。
掌柜的苦笑一声，摇摇头：“都是可怜人...唉，造孽啊。”
看着掌柜的样子，陈大全心中一动：这里面，似有隐情。
陈大全佯装好奇，顺势问道：“听掌柜的意思，认识他们？”
“看着不像天生的乞丐。”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
见棚内那桌客人已吃完走了，棚外也无人注意这边。
才低声唏嘘道：“客官您眼力好。”
“他们...他们原本是咱镇上的楚老爷和楚夫人啊！”
陈大全一脸困惑：“楚老爷？”
能被百姓唤作老爷的，哪个不是富贵人物？
怎的沦落成乞丐了。
这里边有事儿啊！
想到此处，他推了推还在呼哧呼哧喝糊糊的驴大宝，示意他坐到对面。
随即拍拍身边的长凳，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坐下一叙。”
掌柜也不矫情，坐下缓缓开口道：
“楚家原先也是镇上的富户，虽远比不上祁家，但也是殷实人家。”
“楚老爷为人最是和善，周济乡邻，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楚夫人也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
“他们膝下有一独子，叫楚贤。”
“那孩子！长得俊俏，读书识字，还学过几年拳脚，文武双全！”
“更难得是性子随他爹，一身正气！”
陈大全听的连连点头。
这楚家简直是古代版‘模范家庭’。
和善老爹配贤淑老妈，再加个文武双全的帅儿子，搁话本里都得是主角！
接着，掌柜的眼中露出追忆和惋惜：
“去年秋里，祁家三公子手下一个叫赖五的泼皮，在街上强抢一个老农的女儿，那姑娘哭的撕心裂肺。”
“此事正巧被楚公子撞见！”
“楚公子年轻气盛，哪看得惯这个？上前理论，那赖五仗着祁家势大，出言不逊还动手。”
“结果...被楚公子三拳两脚打趴下了，门牙都打掉两颗！”
说到此处，掌柜顿了顿，脸上隐隐露出痛快的神色。
陈大全听的仔细，摸着下巴琢磨，这楚公子揍赖五，合乎情理。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比那些只会读死书的腐儒强多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楚家的祸事，八成就从这儿埋下了根。
果然，掌柜的痛心疾首：
“这本是行侠仗义的好事，可...可那是祁三公子的人啊！”
“赖五回去添油加醋一哭诉，祁三公子就记恨上了楚公子。”
“不到一个月...唉！”
掌柜的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都有些哽咽。
“楚公子死了，浑身是伤...惨不忍睹...”
“更可怕的是...当夜楚家大门上，竟被人用绳悬了楚公子尸首。”
“还...还一丝不挂...”
“身子上被匕首刻了许多污言秽语...”
陈大全眼神一凝。
驴大宝也停止了吸溜糊糊，瞪大了眼，呼吸都重了几分。
连冷静的牛爱花，握刀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也太恶毒了！
楚夫人当时便晕死过去，楚老爷更是一夜白头。
掌柜的抹了抹眼角，继续说道，后来楚老爷托人打听，才知是祁三公子指使手下所为。
楚老爷忍痛含悲，变卖家产，亲自前往祁家堡求见祁三公子，想赔礼道歉、花钱消灾。
祁三公子虽见了他，面上也答应不再追究。
可这之后，楚家便接连出事。
不是被泼粪就是遭砸抢。
不到半年，好好一个楚家就败落了...
楚老爷和楚夫人流落街头。
祁三公子放出话来，不许任何人收留他们，要让他们在镇上乞讨。
时不时还让人羞辱一番，说这就是得罪他祁家的下场。
几人听完楚家的故事，沉默不语。
只听见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而不远处。
那对缩在角落里舔着碗底残渣的乞丐夫妇，身影显得格外凄凉渺小。
陈大全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脸上惯常的嬉笑之色消失不见。
眼底闪着狠辣的光芒。
“呵呵...”
陈大全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
接着冷冷说道：
“这祁三公子，挺混蛋啊？”
随后他站起身，走到棚子门口。
遥遥望向镇子西边，那隐约可见的巨大土丘：牛头堆，祁家堡所在。
“玛德！”陈大全心里啐了一口。
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坑蒙拐骗耍阴招的事没少干。
还爱睡前啃大人参，爱看解馋话本，也爱跟驴大宝蹲在万达百货门口吹流氓哨。
但起码，自己有底线！
做不出那强抢民女，祸害小姑娘的腌臜事来。
祁家，一个狗腿子就敢当街行凶，那祁三得嚣张成啥样？
楚贤就揍了个狗腿子，结果呢？家破人亡！
自己被打死挂门上，爹娘被逼成乞丐，还得天天受羞辱？
这他娘的不是恶霸，是行走的畜生！
该死！该杀！
陈大全猛的转身，低吼道：
“掌柜的，再来两碗疙瘩糊糊！”
“要最稠的！肉末浇头...浇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