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了…”
那声音冰冷、沙哑，仿佛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凿刻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和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医疗舱内，沈砚睁开的眼睛里，那片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绝对虚无，牢牢锁定了玻璃罩外的林晚。没有任何情感，没有痛苦，没有迷茫，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看待死物般的…审视。
林晚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冻结了。掌心的剧痛依旧存在，那枚“鸦羽”残留的灼热感像是一个罪恶的烙印。她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只能怔怔地回望着那双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眼睛。
“沈砚？！”苏婉失声惊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骇得不敢靠近。
“归途客”的反应最为激烈。他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无比难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抬手，一把将林晚狠狠向后拽离医疗舱，同时自己闪电般拔出了配枪，枪口并非指向医疗舱，而是警惕地指向四周虚空，仿佛在防备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不对！不是他！”“归途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是‘强制征召’…是‘主教’的意志…通过同源能量链接…暂时覆盖了他的意识！”
意识覆盖？！
那个冰冷的、陌生的声音…是“夜枭”首领“主教”的意识？！他远程控制了沈砚的身体？！
这个认知比沈砚本人苏醒更加可怕！
就在这时，医疗舱里的“沈砚”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那双燃烧着血焰的虚无之眼，从林晚身上移开，扫过如临大敌的“归途客”和惊骇的苏婉，最后落在周围那些精密的仪器上。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别扭地，向上拉扯出一个绝对不属于沈砚的、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一个…笑容。
用沈砚的脸，做出的，属于“主教”的笑容！
“…不错的…巢穴…”那冰冷的意识之声再次直接响起在众人脑海，带着一丝玩味和贪婪，“…可惜…很快…就是我的了…”
随着他的话音，医疗舱内的液体突然开始剧烈沸腾！大量的气泡翻滚涌动！连接在沈砚身上的管线一根根被无形的力量绷紧、扭曲、甚至迸出火花！
监护仪上的数据瞬间爆表，发出凄厉至极的警报！全息人体模型上代表神经和基因序列的区域变成一片刺目的血红，并且开始出现诡异的、类似数据流被强行改写的闪烁！
“主教”不仅在操控沈砚的身体，他还在试图通过这条强制链接，远程骇入并夺取“鸦巢”系统的控制权！甚至可能…在直接篡改沈砚的生命数据！
“阻止他！”“归途客”厉声吼道，枪口调转，却不敢真的开枪，只能徒劳地试图在控制台上进行反制操作，但权限似乎被对方以一种碾压式的力量强行排斥！
苏婉也扑到另一边的工作台，尝试物理切断部分能源供应，但系统仿佛被锁死，毫无反应！
整个“鸦巢”基地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仪器嗡鸣声变得尖厉刺耳，墙壁上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这个深埋地下的避难所，正从内部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强行瓦解！
“没用的…”“主教”那冰冷的声音带着嘲弄，“…同源的力量…是最好的…钥匙…也是…最脆弱的…后门…”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被“归途客”护在身后的林晚，那双血焰之眼似乎微微眯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趣”。
“…还有…一只…有趣的…小夜莺…” “…你的‘频率’…很特别…” “…或许…可以…一起…带走…”
林晚感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精神力量如同触手般向她探来，让她头皮发麻，几乎无法呼吸！
“归途客”猛地挡在她身前，试图用自身的精神屏障阻挡，却被那股力量轻易震开，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等级的差距太大了！
就在那冰冷的精神触手即将触及林晚的瞬间——
“呃啊——！！！”
医疗舱内，被控制的“沈砚”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扭曲的嘶吼！
他脸上那个属于“主教”的冰冷笑容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眼睛里的血色火焰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有两种力量正在他体内进行着惨烈的争夺！
“…滚…出…去！！！”
一个沙哑、破碎、却带着沈砚特有冰冷质感的怒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虽然微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痛苦！
是沈砚！他自己的意识正在反抗“主教”的覆盖！
那冰冷的精神触手瞬间变得不稳定，缩了回去。
“蝼蚁…也敢…”“主教”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的扭曲和…惊讶？他似乎没料到沈砚的意识在如此状态下还能反抗！
争夺变得更加激烈！沈砚的身体在医疗舱内疯狂地挣扎撞击，发出砰砰的巨响！淡蓝色的修复液被染上了丝丝缕缕的鲜红！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乱窜，警报声连成一片！
“就是现在！”“归途客”抓住了这瞬间的机会，不顾伤势，再次扑到主控台前，双手快得只剩残影！
“强制注入高浓度精神镇静剂！目标：生命体意识源！最大化剂量！” “启动‘鸦巢’核心防火墙‘铁幕’！燃烧备用能源！隔绝一切外部链接！” “激活数据自毁程序‘涅盘’！清除所有被污染和正在被篡改的数据段！”
他每吼出一道指令，就重重地敲下一个按钮！
医疗舱内，数根新的注射针头猛地弹出，狠狠刺入沈砚的颈部！强效的药剂瞬间推入！
整个“鸦巢”猛地一震！所有屏幕瞬间黑屏，然后又亮起刺目的红色警告界面！一层无形的能量屏障以医疗舱为中心猛地张开，将内外彻底隔绝！
同时，大量的数据流如同自杀般开始疯狂删除、覆写！
“不——！！！”
“主教”那冰冷的声音发出一声极其不甘和愤怒的咆哮，随即如同被掐断了信号般，戛然而止！
医疗舱内，沈砚身体的剧烈挣扎猛地停止。他眼中的血色火焰如同断电般瞬间熄灭，瞳孔恢复成一片空洞的漆黑，然后缓缓闭上。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漂浮在浑浊的液体中，再无动静。
监护仪上，所有的数据都跌落到了一个极低的、近乎休眠的数值，但那条代表生命的基础曲线，依旧还在微弱地起伏着。
他…再次强行将“主教”的意识驱逐了出去？以自身意识陷入更深沉休眠为代价？
地下基地里，疯狂的警报声和闪烁的灯光渐渐平息，只剩下仪器过载后残余的电流嗡鸣和冷却系统的运转声。
死里逃生。
一片狼藉。
“归途客”脱力般靠在控制台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显然刚才的操作对他消耗极大。
苏婉也瘫坐在地，望着医疗舱里再次陷入死寂的沈砚，眼神复杂。
林晚缓缓地走上前，手掌的剧痛和心中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她隔着那层重新稳定下来的能量屏障和玻璃罩，看着里面那个漂浮着的、伤痕累累的、一次次在毁灭边缘挣扎回来的灵魂。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她一直紧握着的、那枚裂纹深刻的“鸦羽”，终于彻底碎裂了。
不再是裂纹，而是化作了七八块细小的、黯淡无光的金属碎片，从她掌心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仿佛它的使命已经完成，或者说…它承载的因果和痛苦，已经超出了极限。
林晚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些碎片。
与此同时。
医疗舱内，昏迷的沈砚，搭在身体一侧的手指，极其微弱地、无意识地…
蜷缩了一下。
像是在虚空之中，试图握住什么已然消散的…
连接。
林晚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些冰冷的金属碎片。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医疗舱。
目光坚定。
如同宣誓。
“我会…带你回家。”
这一次。
不是回到任何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地点。
而是回到…
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