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序望着窗外,声音里还带着当年那份藏不住的失落:
“她说,‘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也没有时间。’”
沈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竟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佩服:
“连‘以后再说’都省了?有个性!”
孟时序扯了扯嘴角,笑中带着些无奈和自嘲:
“当时过于自信,总觉得凭我的条件和诚意,不该被拒绝。后来还特意制造了几次‘偶遇’,买了礼物捧着花去等人家……结果,人家报名参军了。”
他看向沈墨,眼里全是被命运戏弄的无奈:
“我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却连她分去哪个部队都查不到。怎么也没想到,她来了空降兵不说,还偏偏来到了我的营区。”
沈墨整个人愣在当场,过了好几秒才“啪”地一拍大腿,嗓门都不自觉扬了起来:
“等等!所以你当初拼命反对女兵进空降兵,该不会就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她也来了?等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太满,收不回来了?!”
孟时序没有回答。
可他紧抿的嘴角和脸上复杂的神情,那种混杂着最初的偏见、事后的震惊,以及面对苏婉宁时无从解释的懊恼。
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墨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哭笑不得地指着孟时序:
“孟时序啊孟时序,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阴差阳错的……所以苏婉宁以木兰排女兵的身份站到你面前时,你当时什么感觉?”
孟时序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冲击力十足的时刻:
“像被一颗流弹当胸击中。”
他坦诚地扯了下嘴角:
“完全措手不及。看着她一身作训服,对我喊‘报告营长’,我脑子里就两个念头——这世界真他妈小,还有,我完了。”
沈墨盯着兄弟脸上那种混合着宿命感和认命的表情,终于把前因后果彻底理清了。
他举起口缸,既是调侃也是感叹:
“搞了半天,你小子根本不是因爱生恨,纯粹是造化弄人!现在好了,人家不仅来了,还在你眼皮底下干得风生水起。我就问你,脸疼不疼?”
孟时序这次没反驳。
苏婉宁在岩洞里映着星火的坚定、她说“星辰大海”时的光芒、她不顾一切增设中继点的倔强……
一幕幕画面从他心底闪过。
孟时序嘴角慢慢扬起,笑得坦荡而明亮:
“老沈,你知道吗?现在的她,比当年在科大报告厅里那个优秀研究生。还要耀眼百倍。”
沈墨看着兄弟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笃定,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完了,这人算是彻底没救了。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给两人的口缸重新满上了酒。
将那份文采飞扬的检查放在孟时序办公桌上时,苏婉宁心里还带着几分底气。
孟时序低头仔细翻看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页上轻点。等他终于抬起头时,只简洁地说了两个字:
“重写。”
“请问是哪里需要修改呢?”
苏婉宁伸手想要拿回那份检查。
孟时序却抬手将纸张按在桌面上:
“就在这儿写。两封,一封检讨分兵遇险,一封说明让出安全锁的事。”
他站起身,把自己的办公椅让了出来:
“来,坐这儿写。”
说完,他顺手搬了把椅子,自然而然地坐到她对面。
苏婉宁深吸一口气,在那张还带着温度的营长座椅上坐了下来。
“营长。”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您能不能别一直盯着我?会影响我思路的。”
孟时序面不改色:
“在压力环境下保持专注,本就是该具备的素质。”
苏婉宁只能彻底无视他,铺开稿纸奋笔疾书,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孟时序静静地看着她——
她时而皱眉,时而无意识地轻咬笔头,那副又懊恼又不肯服输的神情,让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不愧是他放在心里这么久的人。
就连现在被罚写检讨的模样,在他眼里都格外生动可爱。她专注时微微抿紧的嘴唇、认真书写时颤动的睫毛,比任何表彰奖章都更牵动他的心。
窗外隐约传来训练场上的口号声,而在这间洒满阳光的办公室里,他觉得连光线都格外眷顾她,温柔地勾勒着她的轮廓。
而她的每个轮廓,他都喜欢。
苏婉宁落下最后一笔,将两份检查轻轻推至桌案中央。
“写完了。”
孟时序接过,一行行仔细审阅,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苏婉宁端坐在他对面,那专注等待的模样,像极了刚入伍的新兵在等待教官宣布考核结果。
终于,他从中抽出一份,平整地推到她面前。
“这一封。”
他抬起眼,公事公办的语气里透着确凿。
“可以了。”
没等她完全放松,孟时序已将另一份检查推回她面前。
“这一封。”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还需要补充你决策时的具体考量。”
苏婉宁微微一怔,对上他沉静的目光。他身体微微前倾,继续问道:
“告诉我,在决定让出安全锁的那一刻,你具体考虑了哪些可能性?整个风险评估的过程是怎样的?”
这不像质问,更像是引导。
苏婉宁忽然明白了——
他要的不是简单的认错,而是一个指挥员在面对危机时应有的思维层次。
她没有丝毫犹豫,重新执笔。
眼神由困惑转为清明,笔尖再次落下时,写下的已不再是检讨,而是对自己当时决策过程的冷静剖析与重建。
孟时序望着她低垂的侧脸,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苏婉宁再次停笔,将补充好的检查轻轻推到他面前。
这一次,他快速扫过纸上的内容,眼里渐渐透出认可,唇角也随之扬起。
“这才像样。”
他将两份检查仔细叠好,郑重地收进抽屉。
“我肯定你,不是因为你认了错,而是你证明了,即便在压力之下,你的判断力依然清醒。”
苏婉宁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个动作里,带着发自内心的敬重与感激。
就在她转身握住门把的瞬间,孟时序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记住今天这个过程。将来带兵,你也会需要这样的方法,不是靠职位压服,而是要让人从心底信服。”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余窗外隐约的口号声。
孟时序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抽屉上,仿佛能穿透木质表面,看见里面那份特殊的“检查”。
他的唇角无声地扬起。
什么心上人,什么天边月。
那都是她,是真实的、完整的,此刻正走在他队伍里的苏婉宁。
他起身走向窗边,正好看见苏婉宁小跑着归队的身影。
“苏排长。”
他对着窗外轻声自语,眼里闪着唯有自己才懂的光。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