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
这两个字如同咒语,在水淼离开后,依旧在林森的脑海中回荡。她几乎是明牌了,将动机和部分手段摊在了桌面上,却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冷静。这反常的坦然,比任何狡辩都更让林森感到不安。她似乎确信,即使林森知道了真相,也无法改变结局。
林森没有立刻返回市局,而是驱车来到了江边。初冬的寒风凛冽,吹拂着他发烫的额头。他需要冷静,需要在水淼布下的这盘复杂棋局中,找到那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直接使用“清源”作为密码打开云盘?那里面等待他的,很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终极陷阱,足以将他的调查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可能包含针对他的伪造证据。
水淼在引导他,甚至是在挑衅他,让他按照她设定的剧本走下去。他不能上当。
他的思绪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回到了那个“2357”。水淼在咖啡馆没有提及这个数字,这反而让它显得更加重要。它一定是关键中的关键,是水淼计划里一个可能连她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或者她自信林森绝对无法破解的盲点。
“基础数据”…… 什么是最基础、最容易被忽视的数据?
深夜,林森再次将自己埋进办公室如山的卷宗里。他没有去碰那个加密云盘,而是重新调出了陈明远案的所有原始档案——现场照片的原始数据文件、物证清单的电子版、技术队最初的环境采样记录等等。这些是构成案件最底层的“砖石”,庞大、琐碎,看似毫无重点。
他不再寻找明显的线索,而是像一个强迫症患者,开始核对最基础的数字序列:照片的自动编号、物证袋的条形码尾号、采样点的坐标记录…… 这个过程枯燥至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目光扫过一份早期现场勘察人员手写的、后来被录入电脑的物品临时登记表时,他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这份表格记录了最初进入现场时,对书房内非直接关联物证但位置固定的物品进行的编号和描述,目的是为了在勘查期间记录物品原始状态,避免后续移动造成混乱。登记表是按照房间区域顺序编号的,编号方式很简单:区域代码加序列号。
在“书桌区域”的登记项下,他看到了:
ZS-2355: 红木书桌(主体)
ZS-2356: 真皮办公椅
ZS-2357: 桌面青铜镇纸(龙纹,位于遗书左上方)
ZS-2358: 黄铜台灯
……
ZS-2357!桌面青铜镇纸!
林森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这个编号,平凡无奇,只是现场数百个登记项之一,是真正意义上的“基础数据”!水淼笔记上的“2357”,指的根本不是密码或时间,而是这个现场物品的临时登记编号!
为什么?为什么水淼要记下这个镇纸的编号?它只是一个装饰品,与谋杀有何关联?
林森立刻调出所有包含书桌的高清现场照片,放大那个龙纹青铜镇纸。镇纸造型古朴,分量应该不轻,压在几张散落的文件上,位置正在遗书的左上方。在数张不同角度的照片中,他敏锐地发现,镇纸底部与桌面接触的边缘,似乎沾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痕迹?不像是血迹,更像是……印泥?或者是某种染料的残留?
一个大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瞬间形成:那封“完美”的遗书,真的是陈明远亲笔所写吗?还是……有人模仿了他的笔迹,然后,需要用到陈明远真实的私人印章或指纹来完成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认证”环节?在那个过程中,这个沉重的镇纸,是否被用来……按压过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镇纸的底部,很可能残留着关键的痕迹!比如伪造遗书时留下的压痕,或者甚至是指纹、掌纹的印记!而水淼,作为最早进入现场的法医,她完全有机会在所有人注意到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镇纸之前,对它进行某种处理——比如,清理掉关键的痕迹?她记下编号,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个潜在的风险点已被“处理”妥当?
林森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水淼的完美犯罪,就并非毫无瑕疵,这个镇纸,可能就是那唯一的、微小的裂痕!
他立刻查看物证清单,心脏再次沉入谷底。清单上清楚地记载着:那个青铜镇纸,作为“非直接关联物品”,在现场拍照和初步检查(确认无显血迹、指纹等)后,已被归类为死者遗物,在案件立案为谋杀案之前,就按照家属要求,与其他个人物品一起,交还给了陈明远的侄子——陈志豪保管!
物证,已经离开了警方的控制!现在很可能在陈志豪手里!
林森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和焦虑交织。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存在的、水淼也无法完全抹去的物理证据。但这个证据,却在最不稳定的嫌疑人陈志豪手中。陈志豪对此一无所知?还是水淼连这一步都算计到了,利用陈志豪来作为一道防火墙?
他必须立刻拿到那个镇纸!但以什么理由?直接向陈志豪索要,必然会惊动水淼。如果镇纸底部真的隐藏着秘密,水淼会如何应对?是会狗急跳墙,还是早有后手?
林森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远处天际泛起的一丝鱼肚白。他仿佛看到水淼也正站在某个角落,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但这个突破口本身,却可能连接着另一个更深的迷宫。
他手中的棋子,终于落下了一枚。但这一步,究竟是将死了对方,还是将自己送入了更危险的境地?答案,就在那个小小的、龙纹青铜镇纸的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