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壮士,你怎知那蛇女不是石敬瑭的女儿?”李凌霄问道。
“若说起此事,还要从罗某的武馆说起。罗某在开封设有武馆,石敬瑭的近侍中有我曾经的武馆弟子。石敬瑭未叛乱之前,有的弟子时不时会到开封看望罗某,便知晓了石敬瑭子女情况。他只有一女,这是千真万确的。”罗延环解释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端倪。对了,罗壮士,他们嘴里的蛇窟,你再无窥听到其他蛛丝马迹?”
“没有了。但是,在这蒙山里定是无疑。”罗延环环视了一眼莽莽蒙山,继续说道:“偌大的蒙山,如何能寻得到?”
李凌霄暗自摇了摇头,心想:“实在时间紧迫,否则,定要寻到这个蛇窟,探究出这其中的秘密。看来只能从雁门关回来后再做定夺了。”
“罗壮士,此地距开封千里之遥,你因何来到此处?”
其实,李凌霄如此一问是有他的目的。因为从罗延环的言谈中,他发现此人对石敬瑭亦是心有不满。
罗延环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李公子既然胆敢杀石敬瑭的千牛卫,自然都是反晋的同道中人,罗某便不敢有所隐瞒。说来惭愧,我接到天启大师的传书,让我来太原汇合,阻止石敬瑭这个狗贼登基。因路途遥远,来到之后,时间晚了三日。但是,我不甘心,就在太原附近游荡了两日,看是否找寻个机会把石敬瑭这个狗贼杀了。可惜,根本就见不到这个狗贼。”
李凌霄见罗延环如此坦诚,更是反晋英雄,便起了结交之心,也没有任何隐瞒:“我们在柳林也没有阻止得了册封仪式,还死伤了众多武林英雄。”
“什么?你去了柳林?与天启大师一起吗?”罗延环眼睛瞪得大大的,激动的虬髯直抖。
“是,我与天启大师,还有众英雄一起。只是甚为遗憾,无功而返。”
“不,不,不。”罗延环激动地摆着手说:“你们并非无功而返。柳林一役,你们悍不畏死的英雄壮举,已经在天下称颂,中原传遍。你们让那些契丹狗,还有石敬瑭那个狗贼明白了,我们炎黄子孙有的是血性男儿。李公子,能跟我讲一讲那天的情形吗?”罗延环兴奋地搓着手,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李凌霄。
“若说起来,只不过多杀了一些晋军和契丹人而已,中原武林英雄也有不少死伤。”李凌霄只是简单两句话。他不想过多提起,毕竟无功而返,还死了那么多的英雄。
“可惜我罗某人未能参与这等盛事,终生遗憾啊。”罗延环见李凌霄不想多说,眼中颇为失落。但他也是通透之人,没有再追问,只是表达了遗憾之情。
“罗壮士,不必遗憾。石敬瑭未死,大晋王朝未灭,总有我等用武之地。”
“对对对,还是李公子高瞻远瞩。我罗延环不杀石敬瑭这个卖国求荣的狗贼誓不为人,更不配做汉家儿郎。待罗某回到开封之后,就变卖家财,投靠云台山的郑天成寨主。他已经凭借先唐昭宗皇帝的那块‘大唐大唐江山令’,召集了不少天下英豪入伙,共襄大事。李公子,你也可与罗某一起前往。”罗延环眼中流露出坚毅的神色。
“大唐江山令?你说云台山有一块大唐江山令?”李凌霄诧异地问道。他并未听王怀提起过云台山。
“是啊。看来李公子也听说了‘得传国玉玺与大唐江山令二者其一,可一统天下’这句话。对了,我在太原附近道听途说,说传国玉玺被你们截获,已经送给唐皇,这是真的吗?”
李凌霄点了点头。
“好啊!好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落到石敬瑭那个狗贼手里。”罗延环笑着说道。
“你说云台山有一块大唐江山令,是中原武林盟那一块吗?”李凌霄再次问道。
他记起王怀说过,中原武林盟有一块,大理段氏有一块,长安城也曾出现过一块。
“不是。中原武林盟确实有一块,但云台山郑天成寨主也有一块。各说各的,都说自己手中的是先唐皇帝亲手制作的,正统。”
“据说先唐昭宗皇帝只做了一块,其中必有一块是假的。罗壮士如何辨别真假?为何要投到云台山?”李凌霄疑惑地问。
“唉——,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楚。中原武林盟盟主年事已高,又听说身体抱恙,传闻不想过问天下之事。但是,郑天成早在两个月以前便发声,与儿皇帝石敬瑭势不两立,与契丹狗对抗到底。即便郑天成手中那块是假的大唐江山令,我罗某敬佩他的家国情仇,宁愿相信他那块是真的,誓要追随。”罗延环说得豪气干云,热血沸腾。
李凌霄不由暗自点头。即便明知云台山郑天成那块是假的,他也有了结识郑天成的想法。
此刻,罗延环的话进一步印证了王怀的话,“大唐江山令”不单单是一块金牌,它的存在,价值不可估量。
江山不在,余威尚存。宫阙崩塌,遗人犹怀。
忽然,他又意识到一个严峻问题:大唐江山令无论真假,莫要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否则贻害无穷。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大唐江山令。
李凌霄暗下决心:既然大唐江山令价值犹在,待雁门关归来,必须到洛阳城走上一遭。为了覆灭大晋朝廷,为了驱逐契丹铁骑,为了天下苍生,一定要让这大唐江山令发挥它的最大价值。
“罗壮士,如有机会,我定与你前往云台山一趟。只不过在下有俗务缠身,就此别过。”
“李公子,现在天色已晚,不知今晚到何处落脚?”罗延环看到李凌霄想离去,便追问一句。
此时,斜阳正在西落,夕霞披在山巅。
“我等有要事,着急赶路。”李凌霄并没有说明落脚之处。其实,他也不知今夜落脚何处,再赶一段路,寻到避风驱寒之处再说吧。
“李公子对罗某有救命之恩,不如随罗某前去桃花坞小憩,待明日赶路不迟。桃花坞的酒家与罗某相熟,方便得很。”罗延环看出李凌霄并没有明确的落脚之处,便盛情邀请。
李凌霄犹豫起来。之所以犹豫,并非怕耽搁时间,而是担心徒增不必要的麻烦。刚才听罗延环说,桃花坞距离官道较近,官家时有往来。
罗延环似乎看明白了李凌霄的犹豫,便说道:“李公子,眼下天色已晚,桃花坞不会再有官家往来,大可放心前去。”
既然罗延环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凌霄便没有推辞。他们将地上的六具尸体扔到了山崖之下,便随罗延环去了。
桃花坞是建在一处山坳的小村落,与尤寨相仿,规模不大,人口不多。一条蜿蜒的野径山路,从官道延伸至村头,也有着不近的一段路程。在官道上,如果不留意那一缕缕袅袅而起的炊烟,也是很难发现这个村落的存在。由于此地山峦起伏,沟壑横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个歇脚的地儿极为不易。因此上,这个桃花坞就成了打尖的,住店的,来往行商的落脚之地。
确实名副其实,桃花坞街头巷尾都种植了桃树,无一杂品。时值冬季,自然树上无桃花,无桃实。树枝上起起落落的只有山雀和不多的喜鹊,纵跃起落间叫声不停。特别是这些山雀,丝毫不把行人放在眼里,从枝头飞下来,在行人脚畔肆无忌惮地觅食。你若赶,它便去。你刚去,它便又飞回来。
李凌霄一行伴着山雀,随着罗延环来到一处开敞院落。半人多高的竹篱笆墙上,间挂着大红灯笼,一派喜庆祥和。在松木搭建的院门两侧,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夹沟无杂树,桃林植处。下联是:交通设酒浑,武陵渔人。横批是:桃源人家。
看到这副对联,李凌霄颇为感慨。他想到了尤寨孩童吟诵《桃花源记》的场景,心说:“这就是乱世啊,人人都有着一个美好的愿景,向往桃花源一般的生活。”
罗延环看李凌霄驻足在对联前,陷入了沉思,便问道:“李公子知道出处?”
“这是源自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上联引自‘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一句;下联引自‘武陵人捕鱼为业,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设酒杀鸡作食’几句。与这桃花坞的眼前情景,倒也贴切,对仗亦是工整。”李凌霄笑着说。
“甚好,甚好!这位公子分析得甚是,这是老夫使得三坛桃花酒换来的联对。”这时,一位员外巾打扮的老者笑着走了出来。
“这位是李公子,了不起的一位青年才俊。”显然罗延环与这位老板相熟,指着李凌霄介绍。人情世故,自然是溢美之词。然后,又转向李凌霄:“这位是这个酒家的谢老板,一位古道热肠的老板。”
李凌霄与谢老板双双致礼。
“谢叔,中午时分让几个腌臜搅了我的酒兴,现在重新来过。上最好的桃花酿。”罗延环大咧咧说。
“老夫出外刚刚回来,罗贤侄,中午到底发生了何事?”谢老板面沉似水地问道。
“不说也罢,反正丢人现眼。如果不是李公子慨然出手,估计我这小命都不保了。不说了,不说了,别搅了酒兴。”罗延环烦躁地挥了挥手。
不大功夫,谢老板着人摆上了一桌酒菜,山间野味居多,亦有晒干的野菜小炒,更有两坛美酒——桃花酿。谢老板本不想同桌而食,但罗延环强拉着便落座了。
这桃花酿果然是美酒佳酿,入口融合,香气淡雅,回味无穷。
“谢老板,这确是人间佳酿,不可多得。”李凌霄由衷赞叹。不由想起了“天山露”的味道,直可与其相媲美。
阿克则大呼过瘾,连干了两大碗。
“看来李公子是酒中雅客,浅尝便知。这可是谢叔店中上好的桃花酿。桃花采自三月初三早上,必须开放正盛,必须带有露珠,必须长在东南枝上。最关键,必须是未出阁的姑娘采集。平时我是喝不到的,极其难得,极其难得。尤姑娘,多饮两杯,对女孩子最有益处,驻容养颜。”罗延环笑着介绍。
尤彩看了李凌霄一眼,似征求意见。李凌霄微笑着点了点头。尤彩便端起眼前杯子,浅抿了一口,顿时粉面桃腮,甚是娇艳。原来尤彩是不胜酒力的。
其实,李凌霄平素里不饮酒,并非不擅饮。在天山,曾趁师傅不在,徐霜偷了师傅的“天山露”,他与丁志、徐霜、阿克四人拼过酒力。阿克自然最为厉害,其次便是他李凌霄了。那次,师傅回来后,发现酒少了,勃然大怒。“天山露”是师傅采天山雪莲与高山积雪自酿的美酒,甚是珍惜,当成了宝贝般。最终,还是李凌霄替徐霜背了黑锅,认领了“偷酒”之事。没办法,师傅对李凌霄最是疼爱,他背锅,师傅责罚会轻些。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责罚面壁月余。
“李公子仙乡何处?”谢老板边陪饮,边闲聊。
“在下洛阳人士。”
“眼下,中州大地两个朝堂并立,洛阳与太原已成水火之势。兵荒马乱的,还是少走动为好。”谢老板凝眉说道。
“谢叔,人家李公子可是战过柳林,杀过契丹狗的。我罗延环忝为贾柳楼后人,却延误时日,未能赶上一战。”罗延环语气颇多遗憾。
“贾柳楼?”
“柳林?”
李凌霄与谢老板几乎异口同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然后,彼此对视一笑。
“李公子,你知道贾柳楼?”未等谢老板发问,罗延环先问了。
“如果罗壮士是贾柳楼的后人,那应该是寒面银枪俏罗成之后。只是罗壮士作为后人,这虬髯失了一个‘俏’字。”李凌霄笑着打趣说。
“正是,正是。”罗延环不自主拂了一把颔下虬髯,自是认下是罗成后人。然后,又考教般问道:“如果谢叔也是贾柳楼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