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那双细高跟踩在楼道里的声音,简直像鞭炮一样炸进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正一把将张应的书包摁进他怀里。
这小崽子刚满十三岁,青春痘还没冒几颗,手机屏幕上却明晃晃闪着一片硅胶大腿的直播画面
“你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捏着他那只手机,充电线在我指头上绕了好几圈:“再让我逮着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爸!”张应猛地捂住耳朵,一脸扭曲:“您这嗓门儿比我们班主任扔粉笔头还吓人!”
我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刚要开口,婴儿房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张雪这丫头一嚎起来,活像古墓里点了雷管,炸得人脑仁疼。
我“啪”一声把手机拍茶几上,屏幕反光正好照出我额角一跳一跳的青筋。
“小兔崽子,给我在这儿老实待着!”我抄起奶瓶就往婴儿房冲,没留神一脚踩上张应丢在地上的游戏手柄——这破玩意儿我不知道摔了多少回,每次它都能像蟑螂一样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又冒出来。
张雪哭得小脸通红,怀里抱着的小熊玩偶被她啃得湿漉漉的。我手忙脚乱地兑奶粉,一个没拿稳,奶粉罐“哐当”一声掉在桌面上,扬起的粉末在阳光里纷飞——突然就想起二十年前在阴山殿古墓,手电光底下那些扑腾的尘埃也是这么个光景。
“小祖宗诶,你爹我当年斗粽子都没这么手忙脚乱……”我一边嘟囔一边把奶嘴往她嘴里塞,结果她一扭头,“噗”地全吐在我新买的poLo衫上。这衣服是应雪特意买的,说是能遮住我胸口那道蝙蝠似的旧疤。
就在这时,张应房间里传来一阵憋着的笑声。我轻手轻脚贴到门缝边,正好听见一声娇滴滴的“victory!主人真厉害~”那小动静尖得跟绣花针似的直往耳膜里扎。
我数到三,一脚踹开门。那小子吓得手一抖,手机直接掉进了被窝里。
“交出来!”我揪着他耳朵就往客厅拖,他的拖鞋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响声。
手机屏幕还亮着,游戏里那个妲己的兔耳朵在光底下泛着暧昧的粉光。
“作业写完了吗?!”我把手机举得老高,他蹦着够的样子,活像邙山上那些偷供品的猴儿。
“上周数学考那点分,全班倒数第三还有脸打游戏?”
“爸!”张应突然夹紧双腿:“您揪着我肉了!”
我手一松,他泥鳅似的钻到了沙发底下。
“好你个臭小子!”我一把抽出七匹狼皮带:“今天就让你看看是游戏里那个主人厉害,还是老子的七匹狼厉害!”
我刚趴下身想把他掏出来,张雪那边又炸雷似的哭开了。这丫头绝对是个活闹钟,专挑我收拾她哥的时候响。
“日他哥的……”我把皮带往沙发上一摔,抱起张雪就往阁楼上跑。
老樟木箱的铜扣摸起来冰凉冰凉的,上次开这箱子还是三年前给张应找变形金刚。箱盖弹开的瞬间,一本裹着黄绫子的旧册子滑了出来——牛皮封面已经泛黄,上面用朱砂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看到这熟悉的封面,我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我把张雪随手放在旁边的爬爬垫上,轻轻拍掉册子上的灰。阁楼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照在飞扬的灰尘上,那些灰尘就像镀了金边的小精灵似的在手舞足蹈。
我抬头瞥见阁楼镜子里自己的脸——三十八岁的男人,额头上已经爬了皱纹,头顶也隐约可见地中海趋势,左手那根断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忽然间,二十年前那个晚上清晰地冒了出来:一个少年背着行囊,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踏上倒斗的路,信誓旦旦地说:“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必定是功成名就!”
我摩挲着手里这本旧日记,突然觉得这泛黄的纸页比古墓里的粽子还烫手。那些被岁月封印的字句仿佛在我皮肤下面蠢蠢欲动,纸页间好像正酝酿着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