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一番话,雍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显然极为受用。
他虚扶了一下:“起来吧。朕不过与你玩笑一句。中秋……嗯,日子选得甚好,寓意更佳,便依你。”
“谢皇上成全!”安陵容这才仿佛松了口气,盈盈起身,眼底满是感激与喜悦。
“既定下了日子,届时宫外人员繁杂,虽是一片善地,也不可不防。”雍正沉吟片刻,帝王思虑周全的一面显现出来,“苏培盛。”
“奴才在。”
“选派一队得力可靠的侍卫,中秋之日随行护卫柔妃銮驾,务必确保万全,不得有丝毫闪失。”
“嗻!”苏培盛领命。
安陵容闻言,再次深深下拜:
“皇上为臣妾思虑周详至此,臣妾……臣妾实在不知何以为报,惟有心存感念,恪尽本分。”
“好了,你的心意朕知道了。”雍正挥挥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回去好生准备吧。届时,莫要失了皇家体面。”
“是,臣妾谨记皇上教诲。臣妾告退。”
安陵容再次行礼,方才低着头,恭谨地退出了勤政殿。
走出殿门,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殿宇,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世的路,确实比上一世走得更好,更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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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便是静姝的周岁生辰宴。
虽未大肆操办,却也在杏花春馆内办得十分温馨热闹。
皇上特意赏下了赤金项圈、翡翠玉佩并一套小巧精致的玉碗玉勺,甄嬛与沈眉庄更是早早便送了长命锁、绣着福寿纹样的衣帽鞋袜来,情意满满。
那日抓周,杏花春馆暖香融融,铺着大红猩猩毡的软榻四周,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式物件。
这些并非寻常女儿家抓周常见的脂粉、珠花或绣绷,而是安陵容特意挑选。
她几乎抛却了所有象征闺阁之限的物件,反而比照皇子抓周的规制,备下了书本、小巧的官印、算盘、弓矢模型等,其间甚至夹杂了几件她特意求来的稀罕物。
乳母将穿戴一新的公主抱至榻上,胖乎乎的小静姝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片前所未见的小小世界。
她在那些物什间爬过,略过书本,绕过官印,最终,带着肉窝的小手,竟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了一枚冰凉小巧、鎏金光亮的地球仪。
那是前朝利玛窦等西儒所传之物,工艺精湛,在宫中亦被视为奇巧玩物,象征着广袤未知的寰宇。
紧接着,她另一只小手又准确无误地捞起了一卷色泽古旧,颇为醒目的羊皮卷轴,紧紧攥在怀里。
最后,仿佛才记起还需讨个吉利似的,她晃晃悠悠地,用那抓满了“天下”与“文章”的小手,勉力拾起了那柄早被冷落在一旁的白玉如意。
众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
甄嬛反应最快,笑着打趣道:“咱们宏宸公主这是要掌观寰宇,通达四方呢!瞧瞧,先把天下抓在手里,又要阅万国文章,最后还不忘讨个吉祥如意,真是个贪心的小娇娇儿!”
沈眉庄也抿嘴笑道:“可不是,这般志向,倒不似寻常闺阁女儿了。”
安陵容只当是姐妹们说来凑趣的吉利话,抱着女儿亲了又亲,心中满是柔情与喜悦,并未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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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当日,寅时刚过,天色仍是一片沉寂的墨蓝,唯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杏花春馆却已是灯火通明,宫人们悄无声息地忙碌着,为安陵容的出宫做着最后的准备。
寝殿内,温暖的灯火映照着安陵容盛装的身影。
她正欲戴上最后一件珠饰,却感觉裙裾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拽住。
低头一看,原是静姝公主站在一旁。
小静姝似乎感知到母亲今日不同往常,紧紧攥着安陵容的衣角,咿咿呀呀地不肯松开,小脸埋进母亲的裙衫里,流露出全然的依赖与不舍。
乳母试着轻轻将她抱开,小静姝却扭动着身子,委屈地瘪起了嘴,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
一旁的浮金看着这一幕,眼中不由泛起一丝伤感,轻声道:
“娘娘今日出行,确是荣宠,可……今儿本是团圆佳节,娘娘却不能陪着公主了。”
话语间满是惋惜。
安陵容的心仿佛被那只小手紧紧攥了一下,泛起阵阵酸软与不舍。
她何尝不想在这万家团圆之日,将女儿搂在怀中,享受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
她俯身,温柔地亲了亲女儿柔嫩的脸颊,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慈母柔情。
她直起身,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
深宫之中的恩宠如同潮水,来得快,去得也急。
她今日能得此殊荣,背后是皇帝的考量,是甄沈两家的助推。
她要为自己、为女儿、为母亲挣来更坚定的立足之基。
这一时的分离,是为了女儿将来能在这宫闱之中站得更稳,前程更为坦荡。
她将那些感伤与不舍仔细收敛,重新端起了皇家妃嫔的沉稳与威仪。
她对乳母微微颔首:“照顾好公主。”
声音平静,已然抛却了方才的慈母心肠,只剩下必须前行的决意。
浮金见状,也不敢再多言,忙低头应下。
安陵容扶着浮金的手,步出了杏花春馆。
宫门外,仪仗与侍卫早已肃立等候。
天色渐明,晨曦微露,将那华丽的仪舆和侍卫们挺拔的身影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她的目光掠过随行侍卫队伍,一眼便看到了那位身姿尤为挺拔的钮祜禄讷亲。
他按刀而立,伫立于仪驾之侧。
皇帝亲自钦点御前侍卫中随行护卫,此等安排,绝非寻常,足见帝王思虑之周详,庇护之决心。
见到他,安陵容心中那份因离别而生出的些许空茫,似乎被一种莫名的安定感所取代。
她收敛心神,端容,一步步走向那架象征着无上恩荣与责任的翟凤仪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