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笑道:“这孩子得了好吃的,第一个就想到你呢。”
弘昭献宝似的将油纸包摊在案几上:
“淳娘娘,我们一起吃。”
方淳意眉眼弯弯:“谢谢弘昭。”
安陵容静静打量着殿内陈设,目光落在一架古筝上,不由诧异:
“妹妹何时有这闲情雅致了?”
她记得淳儿最是活泼好动,从不是能静心抚琴的性子。
谁知这一问,方淳意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嘴角一撇,竟是委屈极了。
安陵容忙道:“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淳儿不高兴了?”
“姐姐不知,”方淳意声音里带着哽咽,“从前莞姐姐在时,皇上常来碎玉轩。如今莞姐姐走了,皇上再不曾来过。教养嬷嬷说是我不用功,留不住皇上,便日日逼我习琴......”
安陵容在她身旁坐下,方淳意立刻将头埋进她怀里。
轻抚着少女的背脊,安陵容柔声道:
“嬷嬷胡说。我们淳儿有淳儿的好,何必非要学那些丝竹管弦?皇上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原不必这些虚的。”
“谁稀罕他喜不喜欢!”
方淳意猛地抬头,眼中泪光闪闪,“我才不想学这些琴棋书画去讨他欢心!我根本不稀罕他来!他把莞姐姐送走了,他......”
安陵容急忙示意浮金将弘昭带出殿去玩。
待殿内只剩二人,安陵容轻轻为方淳意拭去眼泪:“好了好了,咱不练这琴。”
她执起少女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淳儿,你信不信姐姐?”
方淳意抽噎着点头。
安陵容意味深长道:
“有些事,看似到了绝境,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就像这园子里的树,冬天枯了,春天还会再发新芽。”
她将方淳意乱掉的鬓发细细整理着,“你要好好的,把碎玉轩守得暖暖的。说不定哪天,你莞姐姐就回来了。”
方淳意睁大了泪眼,似懂非懂地看着安陵容。
只见这位向来温婉的柔妃娘娘,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真的?”方淳意小声问。
安陵容只将一颗剥好的栗子递到她手心。
“真的。”
.
甄嬛的和亲队伍已行至河套以西地区。
眼前不再是茵茵草原,而是天地愈发开阔,植被渐疏的荒原
漠北的天气,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是烈日当空,下一刻,天际便卷起一道昏黄的血线。
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和亲队伍扑来。
“是沙暴!全体戒备,保护公主!”允礼的厉喝声在骤然响起的风啸中显得空远。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狂风裹挟着亿万黄沙,如一面实质的墙壁狠狠撞上队伍。
霎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砂石如密箭般抽打在铠甲上、车壁上,发出噼啪作响的骇人声响。
马匹惊惶嘶鸣,队伍瞬间乱作一团,货物翻倒声、惊呼声与鬼哭狼嚎的风啸交织成一片。
甄嬛的銮驾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她死死抓住车窗,指节泛白。
“公主!”一声清冷的断喝穿透风沙,是叶澜依!
她不知何时已弃马,逆着风沙艰难地冲到銮驾旁,用身体死死抵住即将被掀翻的车厢,她的声音在风中断续传来:
“出来!车不能待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劈开风沙的利剑,猛地冲到车前,正是允礼。
他一把扯开车门,狂风立刻灌入,几乎将人吹倒。
他看到车内摇摇欲坠的甄嬛。
“跟我走!”他朝她伸出手,声音被风吹得破碎,但那眼神无比坚定。
甄嬛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手递向他。
感受到手被他滚烫的掌心攥住。
允礼用力一拉,将她带出车厢。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一股更强的狂风卷着一段被吹断的旗杆猛砸过来!
“小心!”叶澜依眼疾手快,猛地将甄嬛往允礼怀中一推。
甄嬛踉跄着跌进他怀里,二人竟都忘了松开相握的手。
叶澜依敏捷地侧身避开旗杆,身影在风沙中稳如磐石。
“澜依!”允礼急呼。
“别管我!带公主去避风处!”叶澜依眼神锐利如初,毅然转身去指挥混乱的侍卫和府兵。
她挺拔的身影在沙暴中如定海神针,很快便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大家训练有素,很快便稳住阵脚。
允礼不再犹豫,紧紧揽住甄嬛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他先寻到一处岩缝,将流朱和槿汐安顿其中。
那处恰好能容二人躲避风沙。
流朱本能地要拉甄嬛同避,槿汐忙扯住了她,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添乱。
而后,允礼用自己的披风将甄嬛裹紧,逆着风沙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向另一处背风的岩坳。
沙粒如刀刮过他裸露的肌肤,他却将怀中人护得严严实实。
若是流朱或槿汐,怕是早被这狂风卷上天山去了。
终于跌入岩石形成的屏障后,外头仍是飞沙走石、鬼哭神嚎,这方寸之地却得了片刻安宁。
外面的世界依旧飞沙走石,鬼哭神嚎,但这方寸之地却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惊魂未定,劫后余生的战栗让甄嬛浑身发抖,在这样的自然巨力面前,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允礼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浮木。
允礼感受到怀中人儿的颤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惊惶未定的眼神。
“嬛儿……没事了,没事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疼惜,“别怕,我在这里。”
这个拥抱,早已超越王爷对公主的守护,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本能庇护。
隔绝了外界的狂暴,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在方寸间共鸣。
甄嬛起初的身体依旧僵硬,但那份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着她,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一点点驱散了她骨髓里的寒意。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在这个充斥着死亡威胁的荒漠里,在这个唯一的避风港中,放任自己汲取着这片刻的温暖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