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顶级的“云顶”餐厅,坐落在城市地标建筑的顶层,三百六十度环形落地窗将璀璨的城市夜景尽收眼底,仿佛将整座城市的繁华都踩在脚下。
这里实行严格的会员制,是真正的权贵与资本云集之地。
今夜,餐厅最僻静、视野最佳的一个包间被包下。
萧月和苏明月相对而坐,她们今天都精心打扮过。
萧月是一身利落的黑色蕾丝长裙,颈间戴着钻石项链,冷艳高贵,如同暗夜女王;苏明月则是一袭樱粉色软缎旗袍,外搭雪白狐裘披肩,娇媚明丽,宛如画中仙。两姝争艳,让这奢华的包间都增色不少。
她们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法餐和醒好的红酒,但两人的心思显然不在美食上。
“消息确认了吗?”萧月晃动着杯中猩红的酒液,声音清冷。
“确认了。就在城西那片破筒子楼里,真难以想象。”苏明月轻轻搅动着面前的汤羹,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和……好奇,“华尔街曾经的传奇,‘孤狼’乾哲霄,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家里让我们务必找到他,看来是认定他还有价值。”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萧月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不过,能让家里那些老家伙如此看重,甚至不惜让我们亲自来‘请’,想必不是等闲之辈。只是这‘请’的方式,怕是没那么客气。”
她们口中的“家里”,指的自然是以“三爷”为核心的幕后势力集团。这个集团不仅盘踞政坛,触角也早已深入经济领域。
他们嗅到了乾哲霄这位曾经在华尔街翻云覆雨、又以极其诡异方式消失的金融鬼才身上潜藏的巨大价值,尤其是在当前与陆家势力激烈博弈、急需经济层面突破和布局的时刻。
约定的时间到了,包间的门被侍者推开。出现在门口的,却不是她们想象中的西装革履,甚至不是那日筒子楼下看到的简单棉麻。
乾哲霄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棉麻衣裤,脚上是一双普通的布鞋,与这金碧辉煌、衣香鬓影的环境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他神色平静,仿佛不是被两个彪形大汉“客气”地“请”来的,只是来邻居家串个门。他的目光扫过包间内极致奢华的环境,落在萧月和苏明月身上,没有惊艳,没有窘迫,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了然。
“乾先生,请坐。”萧月做了个手势,语气带着主人式的矜持和高高在上的审视。
乾哲霄依言在她们对面坐下,脊背挺直,姿态自然,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粗茶淡饭,不知是否合乾先生口味?”苏明月微笑着开口,话语里的“粗茶淡饭”与眼前精致的法餐形成鲜明对比,带着明显的揶揄和试探。
乾哲霄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语气平淡:“形式而已,果腹之物,无分贵贱。”
萧月挑眉,决定不再绕圈子,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
“乾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过去在华尔街做过什么。我们很欣赏你的才华,家族愿意为你提供一个重新施展抱负的平台,资源、资金,都不是问题。条件,你可以开。”
她的话语直接而充满诱惑,带着资本特有的傲慢与直接。
乾哲霄端起面前侍者倒上的清水,喝了一口,才缓缓道:
“平台?施展抱负?两位小姐以为,我的抱负是什么?”
苏明月轻笑,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当然是财富、权力、站在世界之巅俯瞰众生。难道乾先生甘于在陋巷之中?”
“世界之巅?”乾哲霄摇了摇头,嘴角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弧度,
“那不过是更大一点的牢笼。众生?我连自己都未曾看透,何谈俯瞰?”
他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两位小姐出身显赫,锦衣玉食,所见皆是繁华,所争无非是这繁华之中的高低上下。你们可曾想过,支撑这繁华的根基是什么?是资本的无序扩张?是权力的暗箱操作?还是……某种更根本的规律?”
萧月和苏明月都是一怔。
乾哲霄继续道,仿佛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经济有周期,社会有结构,文化有逻辑。强势文化造就强者,遵循规律,自立自强;弱势文化造就弱者,期盼破格获取,依赖救世主。你们家族所为,看似强势,实则内核仍是弱势,依附于旧有的权力寻租模式,试图在新的时代用旧船票登船,此路……不通。”
他话语清晰,逻辑冰冷,直接将她们引以为傲的家族根基剖析得淋漓尽致,甚至带着一丝毫不留情的预言。
萧月的脸色微微发白,苏明月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她们准备了许多说辞,利诱、威逼,甚至准备了嘲讽他落魄的话语,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直接站在了一个她们从未企及的思想高度,对她们和她们背后的家族进行了降维打击。
“你……”萧月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
因为乾哲霄说的,恰恰是她内心深处偶尔会闪过、却不敢深究的隐忧。
“那依乾先生之见,何为通途?”苏明月收敛了笑容,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请教的味道。
乾哲霄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重新落在她们脸上,那目光清澈而深邃:
“道法自然,如来。找到规律,顺应规律,利用规律。剥离形式,直抵本质。资本无罪,关键在于驾驭资本的文化是强势还是弱势。权力亦然。”
他顿了顿,看着两位明显已经被震慑住的世家千金,语气依旧平淡:
“两位小姐今天‘请’我来,无非是想确认我是否还有被利用的价值。我的价值,不在于我能为某个家族攫取多少财富,而在于我是否还愿意,陪你们玩这个……旧时代的游戏。”
答案,不言而喻。
包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
萧月率先拿起醒酒器,为自己和苏明月斟了满满一杯红酒,然后站起身,对着乾哲霄,一向冷艳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羞愧和郑重:
“乾先生,是我们冒犯了。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今日听君一席话,羞愧难当。这杯酒,我敬您,向您赔罪。”说罢,一饮而尽。
苏明月也连忙起身,端起酒杯,俏脸微红:“乾先生,对不起,我们……太浅薄了。我也敬您。”她也仰头喝尽。
乾哲霄看着她们,没有举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酒不错,但于我,仍是形式。”
他没有接受她们的敬酒,却也没有责怪。
这种超然的态度,反而让萧月和苏明月心中那份倾慕和好奇,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她们见过太多男人在她们面前或阿谀奉承、或故作清高,却从未见过如此……根本不在意她们存在本身的男人。
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她们原本想站在山顶嘲笑山下的他,却发现自己连半山腰都未曾抵达。
这场原本意图捉弄与试探的宴请,以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结束了。乾哲霄起身离开,背影依旧清瘦孤单,却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能量场。
萧月和苏明月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久久无言。杯中的美酒似乎也失去了滋味。
“明月,”萧月喃喃道,“我们好像……惹到了一个真正不得了的人。”
苏明月望着门口,美眸中异彩连连,轻声回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迷离:
“或许……不是惹到,是遇见。”
这一夜,两颗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明珠,第一次在一个看似落魄的男人面前,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与贫瘠。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愫,悄然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