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的清晨,
雾气尚未完全散去,省委大楼顶层的小会议室里,却已亮起了灯。
这里不似宴会厅那般璀璨,只有清冷的白光映照着深色的木质会议桌,空气中弥漫着新煮咖啡的浓香,以及一种更为凝练、关乎千万人命运的气息。
沙瑞金和陆则川相对而坐,两人面前都摊开着几分文件和中内参。
窗外,城市正在缓慢苏醒,
而室内的两人,已然清醒地掌控着这片土地跳动的脉搏。
“柳梦璃开口了。”陆则川将一份刚送到的简报推到沙瑞金面前,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但眼神锐利如常,
“比预想的要快。她交代了几个关键的资金通道,以及西山在邻省的两个隐蔽联络点。祁同伟已经协调那边行动了。”
沙瑞金拿起简报,快速浏览着,目光在几个名字和数字上稍作停留,脸上看不出喜怒。“狗急跳墙,却也吐出了些硬骨头。”他放下简报,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看来,‘三爷’这次是真打算断尾求生了。这些线索,指向性很强,但要想直接咬死他背后那条真正的大鱼,还不够。”
“是还不够,但链条已经接上了。”陆则川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从赵立春,到田国富,再到姚卫东,现在又牵扯出邻省的这几个点。证据链正在闭环。京城那边,周明轩副部长昨天深夜也来了电话,表示最高层对我们的进展……很满意。”
他刻意放缓了“很满意”三个字的语调。
沙瑞金抬眼看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满意”二字,背后是巨大的政治肯定,也是沉甸甸的压力。
“满意是好事,说明我们方向没错。”沙瑞金放下咖啡杯,语气沉稳,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则川,整肃进行到现在,成绩斐然,但也暗藏风险。队伍内部,现在是什么状态?”
陆则川神色一肃:
“人心惶惶是肯定的。拿下刘能、赵建国这几个硬茬子,震慑效果达到了。大部分干部是观望,少数有问题的心存侥幸,也在积极‘活动’,想找门路。还有一部分……则是看到了希望,工作积极性反而高了。”
他顿了顿,
“李达康在京州动作很快,借着这股东风,把他那边几个老大难问题也一并解决了。陈海在吕州,也在利用姚卫东案的余威,大力整顿吏治,效果不错。”
“嗯。”沙瑞金微微颔首,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反腐不是目的,清除阻碍发展的毒瘤,激发队伍活力,才是根本。接下来,人事调整要跟上。不能让位置空着,也不能病急乱投医。要用那些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干部,把位置填实,把方向把稳。”
“组织部已经拿出了第二批次调整的初步方案,”陆则川接话,
“重点补充发改委、交通厅等关键部门,以及吕州、林城等几个重点地市。原则是平稳过渡,专业优先,政治过硬。”
“你把关,常委会上过一下。”沙瑞金授权得很干脆,随即话锋一转,
“赵立春的最终审判,估计就在这几天了。”
“消息一旦公布,就是标志性的节点。汉东,必须呈现出焕然一新的面貌,迎接这个节点。不能外面锣鼓喧天,我们内部还有杂音。”
陆则川深以为然:
“明白。我已经让宣传部着手准备相关预案,审判结果公布后,如何引导舆论,如何进一步统一思想,凝聚发展共识。同时,纪委和政法委也会联合发布阶段性成果,展示决心和力度。”
沙瑞金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逐渐清晰起来的城市轮廓。晨光刺破云层,给高楼大厦镀上了一层金边。
“则川啊,”他背对着陆则川,声音沉缓,
“我们这一仗,打到现在,算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这曙光之后,是更长、更艰巨的路。发展的问题,民生的问题,哪一个都不比反腐轻松。”
陆则川也站起身,走到他身侧:
“书记,我明白。刮骨疗毒之后,需要的是固本培元。”
“经济转型,产业升级,民生改善,这些都是硬骨头。但只有把政治生态搞清了,把这些蛀虫清理了,我们才能真正心无旁骛地去啃这些硬骨头。”
沙瑞金转过身,目光如炬,看着眼前这位年富力强、已然展现出雄才大略的搭档:“你有这个认识,很好。”
“汉东的未来,在你和达康、陈海他们这一代人肩上。我嘛,就是给你们把好舵,顶住压力,让你们放手去干。”
这话里带着嘱托,更带着无限的期望。
陆则川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请沙书记放心。”他沉声应道,没有多余的豪言壮语,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
沙瑞金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座位,拿起那份人事调整方案:
“好了,言归正传。”
“这几个拟任交通厅常务副厅长的人选,你再详细说说你的考量……”
窗外的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将省委大楼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中。
会议室里的讨论声持续着,关乎汉东未来格局的蓝图,在这清晨的时光里,一笔一划,清晰地勾勒出来。
风暴眼正在过去,重建的序曲,已然在最高决策层冷静而缜密的谋划中,悄然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