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融在帝都的青砖缝里,洇出深色的痕,像给城郭描了道淡墨的边。墙角的草芽顶着残雪,嫩得能掐出水来,风里裹着的冷还没散,但已多了丝挠人的暖 —— 这暖,是泥土里钻出来的生机,也是帝国慢慢喘匀的气。
漕运司的牌子挂出去那天,京郊的码头飘着星力漕船的铜铃响。新船的船身刻着淡金色的星纹,帆一扯,星力顺着纹络流遍船身,船行得又稳又快,三天就能跑遍往年五天的水路,舱里的粮米少了三成损耗。那些先前暗地里使绊子的漕运世家,看着码头边堆得越来越高的官粮,再听着账房报上来的 “损耗减半”,嘴里的话慢慢咽了回去 —— 星寰帝的刀还悬在头上,这新船的效率又硬得没话说,没人敢再拿自己的命赌。
朝堂的新旧磨合还在磨,但方向早定了。星政院的门庭越来越热闹,地方官递上来的奏折,十封里有八封要提 “请星政院派弟子指导农桑”;萧逸尘除了管星阁,还得帮着内阁理民生的事,他案头的奏章堆得像小山,却没见他乱过 —— 星术师的脑子,连算账都比旁人快三分。户部尚书周砚更实在,把漕运的旧账本全翻了出来,贴在户部的墙上,谁贪了多少、亏了多少,看得清清楚楚,连老臣都忍不住赞一句 “这才是做事的样子”。
权力的芯子,在慢慢换血,旧的腐肉被剔掉,新的骨血正长出来。
但沈静姝的眼,早越过了帝都的城墙,落在了那片连星光都照不进去的黑 —— 碎星带。
星政院最深处的密室,门是用星晶混着玄铁铸的,门外三层星阵,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密室中央,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悬在半空,暗沉得像块凝固的墨,表面偶尔闪过极细的黑纹,像垂死的虫在爬。这是 “星骸”—— 从皇城各处清出来的古神寂灭之息,经沈曦无意识的星辉净化,又被星阁长老用秘法凝了形,只剩最纯的 “终结” 能量,没了之前的凶性,却依旧透着冰碴子似的冷。
围着星骸的,是沈静姝、萧逸尘,还有三个头发都白了的星阁长老 —— 都是星阁里最懂能量规则的人。专精能量学的墨长老,指尖悬在星骸上方半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里裹着压不住的抖:“试了五十次,把星骸的碎末掺进‘破甲星刃’里,刃光都黑了半分,捅三阶星力盾跟捅纸似的!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亮得吓人,“对西境的‘不死尸傀’试了次,星刃一碰,尸傀直接化灰了 —— 这‘终结’力,专克活死人!”
另一个长老却皱着眉,手里攥着块裂了缝的星晶:“但控制不住!化星境以下的弟子碰了,神魂都要打颤,上次有个弟子没戴防护,指尖沾了点星骸末,指骨直接黑了半寸!现在只有我们三个老家伙,加萧阁主,能勉强捏着防护符引一丝出来。”
沈静姝盯着星骸,目光像要钻进去。这东西是好武器,可门槛太高 —— 星阁里化星境巅峰的,满打满算就五个,想靠这个打古神,跟拿米粒打石头似的。
“或许…… 不用直接用。” 萧逸尘突然开口,他转身走到密室角落的星象仪前,那仪上的星点跳得乱,唯独碎星带的方向,是一片死黑。他抬手在仪盘上画了道弧线,星点跟着动,“我们把它当‘引子’怎么样?古神的力跟我们的星力是反的,用星骸当坐标,说不定能画出‘反寂灭阵’,到时候既能探碎星带的虚实,还能断它跟这边残留印记的联系。”
沈静姝的眼一下子亮了。这思路绕开了 “掌控” 的难题,把星骸变成了 “钩子”—— 勾住古神的位置,勾断它的爪牙。
“能成吗?” 她往前半步,星靴踩在地面的星纹上,纹络亮了亮。
“理论上能,但得有碎星带的真实数据 —— 得有人去那边,测它的空间波动,记它的能量频率。” 萧逸尘的声音沉了下去,“可那是古神的老巢,去了九死一生。”
就在这时,沈静姝的心口突然一凉 —— 是星钥!那枚萧煜留给她的星钥,早没了动静,此刻却像被冰锥扎了下,一股冷意顺着血脉往上窜,还带着段碎成渣的画面,硬塞进她的脑子里:
碎星带的黑,比她想的还浓,碎星像坟堆里的骨头,堆得老高。最里面,一颗星球像烂掉的眼球,表面裂着大缝,黑锁链缠在上面,像结痂的疤。那星球每跳一下,周围的空间就扭一下,黑息像脓水似的渗出来。而星球的芯里,一点星火在颤 —— 那火的气,她太熟了,是萧煜最后燃烧本源时,塞给她的那缕!现在,无数黑触须缠在那火上,像蚂蟥似的吸,那火明明快灭了,还在拼着劲亮。
画面没了,心口的冷也散了,只剩沈静姝的手在抖 —— 萧煜没死透!他的本源被古神抓了,在当 “养料”!
愤怒像火似的烧上来,烧得她喉咙发紧。她盯着星骸,那暗沉的石块上,似乎也映出了碎星带里的黑。
“不用等数据了。” 她的声音平得像冰,却带着能烧穿黑的劲,“我去碎星带边缘。”
“陛下!万万不可!” 墨长老往前扑了半步,袍角扫过星纹,声音发颤,“那地方连化星境进去都得碎!您是星寰帝,您不能去!”
“我必须去。” 沈静姝抬手,阻止了还要劝的长老,“不看清楚古神的底,怎么跟它打?等它把萧煜的火吸完,恢复了力气,再来吞我们吗?”
她摸了摸心口,那里还留着星钥的冷,像萧煜最后看她的眼神。
“而且……” 她的声音软了点,却更坚定,“那里有我必须要找的东西。”
找萧煜的星火,找古神的弱点,找这场战争的出路。
“这事别往外说,朝中的事,内阁跟星政院商量着办。” 她看向萧逸尘,“星阁这边,你盯着,‘反寂灭阵’继续画,等我回来,说不定能用上。”
“那公主殿下……” 萧逸尘没说下去,他知道沈曦是沈静姝的软肋。
“我会安排好。” 沈静姝的眼亮了亮,想起女儿抓着星辉笑的样子,“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但在那之前,我得先给她扫干净前面的黑。”
她知道这一去有多险,碎星带里的黑,能吞了星光,吞了神魂。可有些路,必须自己走 —— 为了萧煜那缕没灭的火,为了怀里还没长大的曦儿,为了这刚喘过气、还在冒芽的帝国。
星骸在半空转了转,表面的黑纹闪了闪,像在应和她的决意。密室的门开了,外面的春光照进来,落在沈静姝的帝袍上,金线绣的星辰亮得晃眼。
她要去的地方,连光都活不下去。但她不怕 —— 她的怀里,揣着曦儿的星辉;她的心口,记着萧煜的星火;她的身后,是正在醒过来的帝国。
碎星带再黑,也挡不住要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