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了?”
冷疏墨的声音全乱了,尾音发颤,连呼吸都快了半拍,说话时带着点气喘。
她伸手想去擦谢折卿唇角的“血”,指尖刚碰到谢折卿的脸颊,就被对方偏头躲开了。
那触感很轻,像羽毛擦过皮肤,却让谢折卿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不是毒还没解?我这就去找你们神医谷的人,他们一定有办法!”
冷疏墨还在说着,眼神里的慌乱不是演的,是真的急了。
就像前两天,谢折卿出院后第一次拍吊威亚的戏,落地时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
冷疏墨当时正在不远处看剧本,见状立刻冲过来,伸手扶住她的腰,神情慌的不得了。
后来谢折卿笑着说“我没事,就是脚滑了一下”,可冷疏墨的手还僵在她腰上,眼底全是后怕,连声音都在抖:
“下次一定要小心,威亚绳要是松了怎么办?”
可这份担心,是因为前世的愧疚,还是今生的喜欢?
谢折卿不敢再想,也不愿意再想。
上次冷疏墨说“我想追求你”时,她其实心动过,可一想到那些被浪费的时间,想到冷疏墨前世的疏远,想到自己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就觉得心口闷闷的疼。
她怕这次还是错的,怕自己又像前世那样,把真心捧到冷疏墨面前,却被她一次次故意疏远的行为伤害。
冷疏墨的手僵在半空,白烟绕着她的指尖转,像小小的漩涡。
她想再说点什么,比如“我真的很担心你”,比如“别再躲着我了”,可话到嘴边,却看见谢折卿别过脸,长长的睫毛在颤抖,像受了惊的蝴蝶。
剑炉的火星又溅出来了,这次落在了谢折卿的裙角上。
冷疏墨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拂掉,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惊讶。
指尖碰到谢折卿的裙料时,她想起了前世她们第一次合作拍《刃间香》的时候。
有一场戏,谢折卿要站在高台上念台词,道具组的梯子没放稳,她刚踩上去,梯子就晃了一下。
冷疏墨当时就站在台下,想都没想就冲过去,伸手护住了谢折卿的腰,把她稳稳地抱了下来。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在笑,有人打趣说“冷老师,你这反应也太快了”,还有人说“你们俩这默契,果然是天选的欧冶霜和裴梦邈”。
可当时的冷疏墨,却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只说了句“下次小心点,你要是摔着了,剧组会很麻烦”。
她记得谢折卿当时的眼神,像蒙了层雾,有点失落,还有点委屈,可她还是没敢多看,转身就走了。
后来她无数次想起那个瞬间,如果当时她没松开手,如果当时她多说一句 “我担心你”,是不是后来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监视器后的白叙雯屏住了呼吸,手指紧紧攥着对讲机,指节泛得发白。
她从事导演行业十几年,拍过无数对手戏,却从没见过这样有张力的表演——不是靠夸张的哭戏,不是靠激烈的动作,而是靠眼神的碰撞,靠指尖的颤抖,靠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一点点把情绪推到顶点。
屏幕里,冷疏墨的手还悬在半空,眼底的失落像要溢出来,连肩膀都微微垮了下去;
而谢折卿别着脸,却悄悄往冷疏墨那边靠了半寸,唇角的“血”不小心滴在衣袖上,她也没在意,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戏服的布料。
白叙雯看着屏幕,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这哪里是在演戏,这分明是两个把真心剖开,放在镜头前的人。
她的指尖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手心全是汗,对讲机就贴在嘴边,却迟迟没发出下一步指令。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打断了这难得的“真”,怕这像泡沫一样易碎的氛围,会被她的声音戳破。
片场里很静,只有剑炉里火苗的“噼啪”声,和干冰白烟“嘶嘶”的声响。
剑炉里的火又旺了些,橘红色的火苗往上窜了窜,白烟渐渐散了点。
冷疏墨看着谢折卿的侧脸,阳光透过铁皮棚顶的缝隙漏下来,落在谢折卿的发梢上,像镀了层金边。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指尖又往前伸了点。
这次,她想抓住谢折卿的手,不管是戏里的欧冶霜抓住裴梦邈,还是戏外的冷疏墨抓住谢折卿,她都想触碰到那只手,想把自己没说出口的话,都通过掌心的温度传过去。
谢折卿的肩膀动了动,似乎要回头。
冷疏墨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指尖已经快要碰到谢折卿的手背了——她能感觉到对方手背上的温度,能想象到掌心相扣时的暖。
可就在这时,场记板的声音突然响了——“卡!这条过了!”
白叙雯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像一颗石子,砸破了剑炉旁凝滞的氛围。
冷疏墨的手猛地收回,像被烫到一样,指尖还保持着要抓握的姿势,空荡荡的,有点发僵。
谢折卿也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被白烟弄皱的戏服,再抬眼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疏离,仿佛刚才眼底的柔软、指尖的犹豫,都是冷疏墨的错觉。
风从铁皮棚顶的缝隙里吹进来,裹着正午的热气,却吹不散冷疏墨心口的疼。
她看着刘若薇快步走过来,递给谢折卿一瓶温水,看着谢折卿接过水时,指尖碰到刘若薇的手,看着两人转身离开,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片场的拐角处。
冷疏墨攥紧了掌心,那里的血痕还在疼,渗出来的血已经干了,粘在掌纹里,像一道洗不掉的疤。
可她忽然不怕了——就算谢折卿现在开始跟她冷战,就算谢折卿打算跟她划清界限,她也要试试。
她要找个机会,把所有的话都告诉谢折卿:告诉她重生之后那些体贴、那些照顾、那些温柔,不全是因为愧疚,更多是因为喜欢。
她要让谢折卿知道,弥补伤害和追求喜欢,其实并不矛盾——她既想弥补前世犯下的错,也想追求重生后的谢折卿。
剑炉里的火还在烧着,白烟渐渐散尽。
冷疏墨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影子,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这次,她不会再犯前世那样的错误了。
白叙雯手里捏着卷成筒的剧本,正和副导演站在监视器旁讨论。
她用剧本指着某一页,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
“下一场剑炉开始塌掉的时候,裴梦邈的情绪得收着点,绝望里要藏着点释然;
欧冶霜不一样,得爆发,那种惧怕失去的恐慌,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刚才这两人对峙时那股劲儿就对了,就得是这种戏里戏外分不清的感觉!”
副导演连连点头,在剧本上飞快地记着什么。
冷疏墨就站在剑炉旁,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一直追着谢折卿的身影。
看着她任由化妆师拿着梳子在她发间穿梭;
看着她接过刘若薇递来的温水,指尖碰到杯壁时,微微蜷了一下。
冷疏墨忽然记起谢折卿怕烫,喝水总爱等凉一点再喝。
看着她忽然侧过头,跟化妆师说了句什么,化妆师笑了起来,她的嘴角也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缝,却转瞬即逝,再也没朝她这边看一眼。
心口的疼越来越剧烈,像有一只手在里面反复揉捏,疼得冷疏墨几乎喘不过气。
这种疼比膝盖的刺痛要猛烈千百倍,韧带的疼是皮肉上的,熬一熬就能忍,可心口的疼是从心底里渗出来的,漫无边际,无药可解。
她想上前,脚步在原地动了动,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
鞋底碾着青石板上的碎冰,发出细微的裂响,像她此刻的心跳,杂乱无章。
冷疏墨想跟谢折卿说“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想告诉她那些温柔不是补偿,想直视她的眼睛告诉她“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不是因为愧疚”……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她好怕,怕自己一上前,谢折卿就会露出反感的神色,像前世在片场最后那天那样避开她;
更怕自己说出口的话,会被当成又一次苍白的辩解,只会让谢折卿更失望。
她刚凝聚起来的勇气,在这一刻突然散了个干净。
冷疏墨不禁闭了闭眼睛,她现在已经把一切都搞砸了,好像暂时没有勇气去触碰那些易碎的情绪了。
“好了,各部门就位,准备开拍!”
白叙雯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过来,打破了片场短暂的沉寂,也像一声惊雷,炸在冷疏墨的耳边。
她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
谢折卿已经换好了裴梦邈战损后的戏服,服装组和道具组合力的精心之作穿在她的身上,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瘦、破碎感十足。
她走到剑炉旁的石阶上坐下,动作从容的调整姿势,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只是坐下时,她的后背依旧绷得很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阶的缝隙。
冷疏墨也赶紧调整状态,拖着还在疼的右腿,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微微抬着下巴,眼神冷冽,努力摆出欧冶霜该有的孤傲决绝。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手还在不受控地发抖,指尖的颤意顺着手臂蔓延,连带着心口也跟着发颤,右腿的疼像潮水似的,一波波往上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开始!”
场记板“咔嗒”一声脆响,清晰地划破片场的喧嚣。
几乎是同时,剑炉里的烈火“腾”地一下燃得更旺了,跳跃的火光映得两人的脸颊都泛着红。
干冰的白烟从炉底涌上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像轻纱似的把两人裹在其中,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让眼神的碰撞变得愈发清晰。
谢折卿依着剧本,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冷疏墨的脸上。
冷疏墨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钝痛顺着指尖爬上来,让她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今生,她以为自己抓住了重来的机会,以为自己能好好利用时间,弥补前世所有的遗憾。
可现在才发现,她连主动坦白重生秘密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用最笨拙、最可笑的方式靠近,把一份真心裹在愧疚里,最终把一切都搞砸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欧冶霜不能哭,冷疏墨也不能——在谢折卿面前,她似乎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剑炉里的烈火忽然暗了些,大概是道具组调整了燃料,橙红的光变得柔和了些,可干冰的白烟却更浓了,像浓雾一样把两人的身影裹得更紧,连呼吸都能交织在一起。
……
“卡!这条过了!完美!”
白叙雯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打破了片场的寂静。
听到“卡”的瞬间,冷疏墨紧绷的身体立刻软了下来。
右腿的疼再也忍不住,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栽倒,右手赶紧扶住膝盖,疼得额角的汗都滴了下来,脸色也变得苍白。
小圆见状,赶紧拿着软垫和暖宝宝跑过来,声音里满是焦急:
“冷老师,您快坐下歇歇!”
她扶着冷疏墨坐在软垫上,又赶紧从包里拿出止痛药,“要不要先吃片止痛药?您这样硬撑着怎么行。”
冷疏墨声音有些虚弱:
“也好,你把止痛药给我吧,别影响接下来的拍摄。”
吃过药后,她抬头朝谢折卿的方向看去,对方正从石阶上站起来,刘若薇递过去湿巾,她却没接,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冷疏墨赶紧别开眼,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疼又慌。
她知道,谢折卿一定看到了她的狼狈,看到了她强忍疼痛的样子。
谢折卿确实在看着冷疏墨。
她看着对方坐在软垫上,头微微低着,右手还在按着膝盖,肩膀微微发抖,像一只受伤的兽,独自舔舐伤口。
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她想走过去,问问冷疏墨疼不疼,想给她递一张湿巾,可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
谢折卿怕自己的关心,又会被当成“心软”,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因为这一点心疼而动摇。
算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