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了兵痞的事情后,平静的生活一直到惊蛰这天,天上的雷打得又急又响,像是老天爷拿着鼓槌在云层上猛敲。凌风正蹲在灵田边翻土,豆大的雨点砸在斗笠上“啪啪”响,刚翻过的黑土被淋得油亮,冒出股混着草香的热气。
“先避避雨吧!”凌慧在山洞门口喊,手里举着块大蓑衣,“这雷太吓人,别劈着!”
凌风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灵田里的药材长势正好,板蓝根抽出了新叶,黄芪的茎秆蹿得比念儿还高,这些都是去年秋天种下的,如今借着春雨,眼看着就要疯长。“没事,这点雨算啥。”他拍了拍手上的泥,“正好把这垄地整完,下午好种玉米。”
灰灰叼着个破斗笠跑过来,往凌风脚边一扔,斗笠上还沾着片湿漉漉的蕨类植物。这家伙腿伤彻底好了,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就是总爱捡些破烂回来,山洞角落已经堆了它的“战利品”——断箭、破布、还有个不知从哪叼来的铜铃铛。
“戴上。”凌风把斗笠扣在头上,铃铛在灰灰脖子上叮当作响,“去看看念儿,别让她在雨里疯跑。”
念儿果然不在山洞里。凌风绕到栅栏后,看见小姑娘正蹲在新挖的蓄水池边,用树枝逗水里的小鱼——这是昨天他从山溪里捞的,放池子里养着,既能当念想,以后还能繁殖。“舅舅快看!它们不怕雨!”她举着树枝往水里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新做的布鞋。
“再闹鞋就湿了。”凌风把她抱起来,小家伙怀里还揣着个陶碗,里面盛着半块糖瓜,是凌萍给她当零嘴的,“跟我去选玉米种,选最大的,秋天才能结出胖玉米。”
山洞里,凌萍正把晒好的玉米种摊在竹筛上挑拣,饱满的玉米粒金灿灿的,在油灯下闪着光。“这些都是之前留的最好的种子,”她把瘪粒捡出来扔进火塘笑着道:“这些每颗应该都能出芽!”
“嗯,明天我就把地开好!”凌风把念儿放在竹筛边,拿起颗玉米粒,饱满得能看出里面的胚乳,“今年得多种点,除了自己吃,还能做玉米饼、玉米酒,说不定还能换点别的。”
“换盐!”念儿举着手里的玉米粒喊,“王二柱叔叔说,盐比金子还贵。”
提到王二柱,凌风想起前几天的事:“等雨停了,我去前村看看,送点饼子给他,顺便打听下那伙兵痞的动静。”
“我也去!”念儿立刻响应,被凌慧敲了下脑袋:“在家待着,外面路滑,别添乱。”
雨下到后半晌才停。凌风揣了两斤玉米饼,背上弓箭就往山下走,灰灰非要跟着,被他用树枝赶了回去——这小家伙现在越来越壮,跑出去容易吓着人。
前村比他想的更萧条。原本还有七八户人家,如今只剩三户,院墙塌了一半,门口的石磨上长满了青苔。凌风刚走到王二柱家的破柴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喊声。
“谁啊?”王二柱的声音带着警惕,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是我,凌风。”他把玉米饼递过去,“给孩子带点吃的。”
王二柱这才打开门,院里的泥地上蹲着个瘦得像豆芽菜的小男孩,正抱着根啃得只剩皮的萝卜哭。“快谢谢叔叔。”王二柱把孩子往起拽,自己接过饼子,手指抖得厉害,“你咋来了?不避着点?”
“避啥?”凌风往屋里看了看,土炕上堆着堆破棉絮,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那伙兵痞没再来?”
“别提了。”王二柱往地上啐了口,“前儿个听说在乱石坡栽了,回去就把气撒在村民身上,刘老栓家的鸡被抢了,李寡妇的布被撕了……”他压低声音,“我听说他们头儿咽不下这口气,正往镇上搬救兵呢,说要踏平这一带的山头。”
凌风心里一沉。镇上的兵可比山里的兵痞正规多了,有刀有枪,还有战马,真要是来了,光靠陷阱和弓箭可挡不住。“他们啥时候来?”
“说不准,听说是等天晴了就动身。”王二柱往孩子嘴里塞了块饼,“你赶紧躲躲吧,你们那峡谷虽然偏,可架不住人多啊。”
凌风没再多说,又从怀里掏出袋炒花生塞给小男孩,转身往回走。雨刚停的山路滑得厉害,他走得飞快,脑子里盘算着对策——躲肯定不是办法,灵田和山洞都在这儿;硬拼更不行,鸡蛋碰石头;唯一的办法,是让他们不敢来,或者来了也站不住脚。
路过山神庙时,他突然停住脚。神像缺了半边的脸上积着雨水,眼睛空洞地望着山路。凌风盯着神像底座看了会儿,突然笑了——这底座是块天然的巨石,后面是空的,能藏下好几个人,要是……
他摸了摸下巴,往山神庙周围看了看。这里地势高,能看见通往峡谷的必经之路,旁边还有条隐蔽的小路,能绕到峡谷后面的悬崖。“有了。”他拍了下手,转身往回跑,脚步溅起的泥水甩了满裤腿。
回到峡谷时,天已经擦黑。凌慧正往灶膛里添柴,见他回来就喊:“快洗手吃饭,炖了排骨。”
凌风没顾上吃饭,拉着她们就往山洞外走:“我有个主意,能让镇上的兵不敢来。”他指着山神庙的方向,把计划说了一遍——借山神的名义,装神弄鬼,让那些兵以为这山里有“神罚”,不敢轻易造次。
“这……能行吗?”凌萍有点犹豫,“他们是当兵的,不信这个吧?”
“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让他们怕。”凌风捡起块石头在地上画,“山神庙后面有条路,我去把那里的石头弄松动,等他们经过时,就弄几块滚下去,再放把烟,装作山神发怒……”
“我会弄烟!”凌慧眼睛一亮,“上次剩的艾草硫磺还在,再加点松油,能烧出五颜六色的烟,保管吓破他们的胆!”
“我来喊!”念儿举着小手,“我学狼叫,嗷嗷的那种!”
凌风被她逗笑了:“行,就这么办。”他往灶膛里添了根柴,“从明天起,咱分工:我去山神庙布置,慧姐准备烟火,萍儿加固峡谷后面的悬崖小路,万一事不成,咱还有退路。”
灰灰像是听懂了,在旁边“嗷呜”叫了一声,尾巴摇得像朵花。
晚饭的排骨炖得很香,凌风却没咋吃,扒拉了两口就开始削松木条——他要做几个假人,穿上年画里的神仙衣裳,立在山神庙周围,远远看着能以假乱真。凌萍帮他缝衣裳,用的是染了红枫汁的粗布,虽然粗糙,却足够鲜艳。
念儿拿着块木炭,在假人脸上画眼睛,画得歪歪扭扭,倒透着股诡异。“这样山神爷爷就有帮手啦!”她举着假人往灰灰面前晃,吓得小家伙往后躲。
夜深了,山洞里还亮着灯。凌风把削好的假人立在墙边,红衣裳在油灯下泛着暗光,像几个沉默的守卫。他知道,这法子有点险,可眼下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能赌一把——赌那些当兵的心里也发虚,赌这荒山野岭的神秘感能镇住他们。
窗外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亮了峡谷里的蓄水池,水面上的雨珠还没散尽,像撒了把碎银子。凌风往火塘里添了最后一根柴,火星子窜起来,映着假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是真的有神仙要显灵。
他笑了笑,吹灭油灯。明天,就是较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