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探子嘶哑惊惶的报讯声,如同一声炸雷,狠狠劈在刚刚经历过严酷考核、尚未来得及喘息的新兵营上空。原本因考核结束而略有松懈的气氛瞬间冻结,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恐慌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压得人几乎窒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惊疑、恐惧和一丝茫然的期待,死死钉在点将台上那个依旧挺立如松的黑色身影上。
北荒血狼!不下千人!不足百里!
这几个字眼,像重锤般砸在每个新兵的心头。他们大多来自流民,对北荒的凶名有着刻骨的记忆。那些骑着快马、挥舞弯刀、烧杀抢掠、如同噩梦般的蛮骑,是深植于他们潜意识中最深的恐惧。虽然经过一个月的非人磨练,体能和纪律性大增,但真正听到狼骑逼近的消息,那种源自本能的畏惧还是瞬间攫住了他们。
凌风站在点将台上,面色冷峻如寒铁。他对这消息似乎并不意外,眼神锐利地扫过台下瞬间有些骚动不安的队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恐慌的冰冷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慌什么?”
仅仅三个字,如同冰水泼面,让台下不少下意识躁动的新兵猛地一僵。
“训练了一个月,吃了那么多粮,穿了新甲,拿了军饷,不就是为了今天?”凌风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千钧重量,“狼来了,正好。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是站着撒尿的爷们,还是只会种地的怂包,刀枪面前,一试便知。”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全场:“陈大疤!”
“在!”陈大疤猛地踏前一步,独眼中凶光爆射,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嗜血的兴奋。
“按一号预案部署!所有新兵,立刻领取真甲实刃!一至五营,登北城、西城防御!六营为预备队,随时听候调遣!老兵混编入各队,担任骨干!弩车、床弩、滚木礌石,全部就位!”
“得令!”陈大疤轰然应诺,转身如同旋风般冲下点将台,粗野的吼声瞬间炸响:“都听见了吗?兔崽子们!抄真家伙!上城头!北凉的狼崽子送死来了!别他娘的训练场上嗷嗷叫,见了真刀真枪就拉稀!柱子!铁头!动起来!”
整个新兵营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行动起来!短暂的恐慌被上官的镇定和一连串清晰的命令迅速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领兵器!快!”
“甲胄!检查甲胄带子!”
“一营的!跟我上北城!”
“六营的!集合!预备队!”
各级队正、什长的吼声此起彼伏,虽然依旧带着紧张,却充满了决绝。新兵们咬着牙,冲向军械库,领取沉甸甸的、开了刃的真正战刀和长矛,以及更加厚重的皮甲。金属的冰冷触感和重量,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玩命的时刻到了。
老兵们则显得沉稳许多,他们快速检查着自己的装备,低声催促着身边的新兵,将他们编入熟悉的防御阵位。城头上,原本值守的士兵也加强了戒备,弩车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巨大的弩箭被推上滑槽。滚木礌石被民夫和辅兵们奋力抬上垛口。一锅锅黑乎乎、散发着恶臭的金汁被架在火堆上烧煮,翻滚的气泡令人作呕。
黑石城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在北荒血狼的威胁下,猛然苏醒,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凌风没有在点将台上多做停留,他快步走下,对紧随其后的夜枭低声吩咐:“传令老拐,组织民夫,往城头输送箭矢、擂石,确保供应不断。安抚城内百姓,不得惊慌乱窜。另,派精干探马,再探!我要知道来的到底是血狼本部哪一支?领头的是谁?具体兵力、装备如何?”
“是!”夜枭领命,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人流中。
凌风则带着灰灰,径直登上北门城楼。这里是预计中承受压力最大的方向。城楼上的士兵看到他,纷纷挺直腰板,眼神中多了几分主心骨般的安定。
他极目远眺,北方荒原的地平线上,依旧平静,只有风吹过枯草的呜咽声。但蛊虫母体的感知中,一股浓郁、暴戾、充满嗜血欲望的精神波动,正如同移动的沙暴,快速向黑石城方向迫近。距离,确实很近了。
“风哥儿,”陈大疤安排好部署,也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独眼望着北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妈的,来得真快!千人规模……应该是血狼的一部精锐,看来赫连老狗是真急眼了,想咬块肉回去找补面子!”
“来的正好。”凌风语气冰冷,“正好用他们的血,给新兵开锋。”
不到一个时辰,北方地平线上,一道滚滚烟尘如同黄色的巨龙,腾空而起,迅速蔓延开来!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震得人心头发麻!
“来了!”城头上,了望的士兵发出声嘶力竭的警报!
所有守军瞬间绷紧了神经,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呼吸变得粗重。
很快,一片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视野尽头,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黑石城狂飙而来!他们队形散乱,却速度极快,人马皆披着杂色的皮甲,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口中发出如同狼嚎般的怪叫声,一股蛮荒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血狼的‘秃鹫部’!”有眼尖的老兵认出了对方的旗帜和装扮,“这帮杂碎最是凶残!擅长骑射和掠袭!”
转眼间,上千北凉狼骑已冲至城下数百步外,并未立刻攻城,而是如同旋风般绕着城墙开始奔跑游弋,同时张弓搭箭,向着城头抛射出一波波稀疏却精准的箭雨!
“举盾!防箭!”各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
城头瞬间立起一片盾牌,箭矢叮叮当当地砸在盾面和垛口上,偶尔有箭矢穿过缝隙,带起一声闷哼和血光。新兵们第一次面对真正的箭雨,难免慌乱,但在老兵的低吼和示范下,勉强维持着阵型。
“床弩!瞄准骑兵密集处!放!”凌风冷静下令。
“嘣!嘣!嘣!”架设在城头的重型床弩发出了恐怖的咆哮!儿臂粗的巨型弩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扎入狼骑的队伍中!
“噗嗤!咔嚓!”
恐怖的贯穿声响起!弩箭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瞬间清空一小片区域!北凉狼骑的骑射为之一滞,阵型出现些许混乱。
但狼骑极其彪悍,并未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绕城骑射,试图压制城头火力。
“不要慌!稳住!”柱子在西城段怒吼着,“弓箭手!听我号令!齐射!放!”
经过初步训练的新兵弓箭手,在老兵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地拉开弓弦,向着城下抛射箭矢。虽然准头差得离谱,但密集的箭雨依旧给城下的狼骑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和伤亡。
“滚木!礌石!准备!”铁头在另一段城墙咆哮着,督促士兵将沉重的守城器械抬到垛口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