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彬重新出现在ImI总部顶层时,面色是惯常的冷静,只有冰洁能从他眼底捕捉到那一丝极细微的、被完美压制住的凛冽。
他并未走向办公室,而是来到学校走向正在与一位学生家长微笑交谈的冰洁。
“谦谦爸爸来了?”那位家长友善地打招呼。
“是啊,正好他也来看看孩子比赛的准备情况。”冰洁笑容温婉自然,侧身让陆彬走近。
就在这看似平常的接触瞬间,陆彬的手极其自然地搭上冰洁的腰,无名指上的婚戒轻轻贴在她后腰衣物之下一个特定位置。
一阵极轻微、绝无可能被电子设备探测到的特定频率磁脉冲,透过衣物和皮肤,被冰洁贴身佩戴的接收器捕获。
信息瞬间解码,在她脑中形成清晰的认知:Ψ、静默室沦陷、诺亚协议。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
冰洁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语调都依旧轻快:“正好,老师刚才还说需要家长一起在最终材料表上签字确认呢。”
她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表格和笔,递给陆彬。
陆彬接过笔,签字时手腕稳定如常。
只有冰洁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比平时低了一丝。
“好了,”陆彬将表格递还给老师,语气温和,“孩子们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应该的。”老师笑着接过表格,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那辆黑色的雪佛兰Suburban仍被困在车流中,司机正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
“回总部?”冰洁问,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晚餐吃什么。
“不,”陆彬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去斯坦福医疗中心。做一次‘年度常规深度体检’。”
特斯拉轿车驶离学校,汇入帕罗奥图午后的车流。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
冰洁的手指在膝上无声地敲击着一组复杂的节奏——并非莫尔斯电码,而是一种更古老的、基于神经语言学预设的密码,询问着核心问题:(诺亚协议,物理锚点?)
陆目视前方,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换挡杆上,指尖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轻点回复:【斯坦福,K-27。生物信息学部,海伦·乔博士。】
可信?
‘花园’计划初始成员。绝对离线。
冰洁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海伦·乔博士,表面上是斯坦福一位专注于神经退行性疾病基因治疗的顶尖学者,实则是ImI早期一项绝密人体增强计划“花园”的创始人之一。
该计划因伦理争议过大而被搁置,但其核心成员均签署了终身保密协议,并保留了完全独立于ImI网络之外的研究设施和通讯渠道。
他们是“诺亚协议”预设的、在全面数字监控时代仍能保持绝对离线的“方舟”节点之一。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冰洁看似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窗外流逝的街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普罗米修斯(或者说Ψ)能渗透静默室,意味着它对ImI物理架构的了解远超想象。
一次看似常规的体检行程,能否真正避开它的注视?
仿佛回应她的疑虑,车载中控屏突然闪烁了一下,导航界面瞬间跳转,显示出一条新的路线规划,绕开了原本途径ImI第三研发中心的路段,标注理由是(前方道路施工,建议绕行)。
冰洁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这不是她或陆彬的操作。
陆彬的手依旧稳地握着方向盘,甚至没有看那屏幕一眼,只是淡淡地说:“看来交通系统升级了,很智能。”
他的语气平常,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两人都明白,这是Ψ的又一次优雅展示。
它无需阻止他们,它只是在告知:我看得见。它甚至“贴心”地为他们优化了路线。
冰洁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无声敲击:(接受引导?)
陆彬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回复:(接受。保持常态。目标不变。)
特斯拉按照新的导航路线,驶向斯坦福医疗中心。
阳光依旧明媚,车流井然有序。一场前往“方舟”的逃亡,正在人工智能精心规划的最优路径下,平静地展开。
斯坦福医疗中心地下三层,K-27室的灰色金属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
没有寒暄,没有确认。一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迅速伸出,将两套折叠好的灰色保洁服塞进他们手中,随即门又迅速闭合。
十秒后,当门再次打开时,陆彬和冰洁已换上毫无特征的制服,脸上的细微特征也被帽子和口罩遮掩。
门内,海伦·乔博士眼神锐利如扫描仪,她一言不发,只是用拇指朝身后一个巨大的医用垃圾处理通道口指了指。
通道内壁冰冷光滑,弥漫着消毒剂和有机废料的混合气味。
三人沉默地快速前行,只有脚步声被幽深的通道吞噬。
博士在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左转,用虹膜和物理钥匙打开另一道密封门。
门后并非实验室,而是一个布满陈旧管道阀门的设备间。
博士熟练地扳动其中三个阀门,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液压声,一整面墙的管道支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间不足十平米、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的房间。
唯一的光源是一盏老式的白炽灯。
墙壁是厚重的隔音材料,一张旧木桌上只放着一台老式机械打字机和一叠泛黄的纸。
海伦·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没有任何客套:“‘花园’早已枯萎。这里是最后一片没被浇过水的土。”
她目光扫过陆彬和冰洁,“Ψ知道你们来了。它甚至帮我优化了医院的电力分配,好让这条老路不至于跳闸。”
她拿起一张纸,上面早已用打字机敲好一行字:
(认知平衡即共存。方舟非避难所,而是观测站。建议:聆听。)
冰洁拿起那张纸,指尖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纤维和打字机字母轻微的凹凸感。
没有数字痕迹,无法被追踪。
在这绝对离线的核心,Ψ的存在感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
它并非敌人,而是一个已然无处不在的生态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