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好，那个红彤彤的58分像刻在眼皮底下了，一闭眼就能看见。早上太阳是挺好，可照在身上一点暖意都没有，反而把她的焦虑晒得明明白白。
宿舍楼下，苏晴用力捏了捏林栀的手：“去吧栀栀！为了奖学金，拼了！”那架势，活像送战友上前线。
林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数学系那座冷冰冰的教学楼走。帆布包里装着那张丢人的卷子，每一步都沉甸甸的。
她猫在教学楼旁边一棵大梧桐树下等着。这儿是去教学楼的必经之路，树影晃来晃去，既能藏住自己，又能看清来往的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着那些抱着砖头一样专业书、脚步飞快的学生，林栀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别人地盘的傻子。
心脏在胸口咚咚乱跳，她把准备好的词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陆学长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昨天那个……想请你辅导高数，我可以付钱，或者……”
怎么听怎么假。
就在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陆辰言还是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晃动的光点，却一点没融化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越走越近。
林栀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再不上就来不及了！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从树影里跨出去，挡在他面前。
“陆…陆学长！”
陆辰言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发红的脸上，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像看到电脑弹出一个无关窗口。
“有事？”声音平平的，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兴趣，就是单纯的询问。
被他这么一看，林栀脑子里排练了八百遍的开场白瞬间清零。她张了张嘴，嗓子有点发干：“我……就是昨天高数课上，那个用诗解微积分的……林栀。”
她试图用这个“光辉事迹”唤醒他的记忆，虽然可能不是什么好印象。
“记得。”陆辰言点了下头，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像在确认数据，“算错结果的那个同学。”
林栀的脸唰地红透了。果然只记得这个！
“对，是我。”她豁出去了，几乎闭着眼把话倒出来，“我期中数学没及格……听说您是院里最厉害的，所以……想请您辅导一下！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我可以付钱，或者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她一口气说完，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等审判。
旁边有路过的学生好奇地看过来。沉默在两人之间拉长，每一秒都难熬得要命。林栀能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打鼓。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说“打扰了”然后逃跑的时候，陆辰言开口了。
“钱不用。”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不过我确实有件事需要人帮忙。”
林栀猛地抬头，眼里亮起一点光。
他看着她，那双黑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像在说一个客观事实：“我参加的一个跨学科项目，需要做文学和社会学方面的文献综述和报告。这部分我不擅长。”
他顿了顿，抛出那个改变一切的条件：“我可以负责让你的数学成绩达到良好。作为交换，你加入课题组，负责所有文科相关的资料和文字工作。”
互帮……互助？
林栀愣住了。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过一百种被拒的方式，就是没想过他会提出这么……公事公办的交易。不谈交情，不论感情，纯纯的能力交换。
“这……”她有点犹豫。跨学科课题？听着就麻烦又费时间。
“你可以考虑。”陆辰言似乎不急着要答案，他看了眼手表，动作干脆，“项目做到期末。你的数学，我也负责到期末。公平交易。”
公平吗？用她最拿手的文字工作，换最头疼的数学辅导。听起来好像是她赚了。可是，要跟这座冰山长期相处……
脑子里闪过苏晴那句“为了奖学金”，还有那个刺眼的58分，林栀把心一横。
“行！我同意！”她听到自己说，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儿。
陆辰言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点了下头：“好。今天下午三点，图书馆四楼东区，第一次辅导。别迟到。”
说完，他绕过她，继续往教学楼走，没再多看一眼，好像刚才只是谈妥了一笔小生意。
交易达成。林栀站在原地，手心里有点汗，心里乱七八糟。一方面松了口气，辅导的事总算有着落了；另一方面又吊起块石头，以后要跟陆辰言打交道，想想就忐忑。
下午，林栀提前十分钟到了图书馆四楼东区。这儿比楼下更安静，书架挤得密密麻麻，空气里一股旧书和木头味儿。她在靠窗角落找到位子刚坐下，就看到陆辰言准时出现。
他就拿了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在她对面坐下，连句“来了”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
“卷子给我看看。”
林栀赶紧从包里掏出那张揉得有点皱的试卷递过去。
陆辰言展开卷子，目光快速扫过，修长的手指在几道题上点了点：“这里，公式记错了。这里，概念没搞清。这里，纯属算错了。”
语气里没有责怪，就是在说事实，但每句都让林栀想找地缝钻。
“数学不需要你那些文学想象力。”他抬眼看向她，眼神专注得纯粹，好像她只是他面前待解的一道题，“要的是严谨和逻辑。从现在开始，丢掉你的‘感觉’，跟着我的思路走。”
接下来的一小时，对林栀来说简直是头脑轰炸。陆辰言讲题一针见血，思维跳得极快，常常她上一步还没想明白，他下一步已经推完了。要求还特别严，任何一点含糊都会被他立刻揪住。
“为什么用这个公式？”
“定理前提是什么？”
“推导重写，别跳步。”
林栀被问得头皮发麻，好几次被他那句毫不留情的“不对”、“重想”打击得想摆烂。他就像台精密的纠错仪器，让她无处可躲。
有次争论三角函数转换，林栀坚持自己的理解，觉得那样更“好懂”。陆辰言沉默地看了她两秒，好像对她这死脑筋有点没辙。他没再争，直接抽过她面前的草稿纸，拿起笔。
他手指很漂亮，握笔的姿势标准有力。笔尖在纸上刷刷划过，没写复杂演算，就简单几笔，勾出个清晰的坐标系和单位圆，然后把几个关键角度和函数值标在对应位置上。
图形简单，关系一目了然。
“现在懂了？”他放下笔，把纸推回她面前。
林栀看着那幅像施了魔法一样的图，之前一团乱麻的概念突然就清楚了。她愣愣地点点头。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那张冷脸和严厉下面，藏着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特别的耐心。他不是故意刁难，只是在用他的方式，把她往最对、最直接的路上引。
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正低头看笔记，侧脸被窗外的光勾出个轮廓，专注又安静。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影子，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冷了。
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第一次辅导结束的时候，林栀感觉像被掏空了。陆辰言收拾好东西，还是那句简单的“下次时间地点我通知你”，说完就走人了。
林栀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面前写满笔记的纸和那张画着辅助图的草稿，心情复杂。她伸手，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干净利落的线条。
这座冰山底下，到底藏着什么？这场从交易开始的合作，最后会把她带到哪儿去？她不知道，但心里那股好奇却悄悄冒了头，像颗石子扔进湖里，漾开一圈圈停不下来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