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是发了疯似的,噼里啪啦地砸在安全屋的窗户上,那声音大得让人心烦。周铭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下都像是在提醒他刚才看到的画面有多要命。
屏幕上,王建斌那张惶恐不安的脸和陆明远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就像一根毒刺,扎进眼里就拔不出来了。周铭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胃在抽搐,一阵阵发冷从脚底往上冒。他偷偷瞄了一眼陆辰言,那家伙站在窗边,背对着所有人,一动不动,活像一尊石像。
但周铭太了解他了。陆辰言越是表现得平静,内心就越是惊涛骇浪。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安静得让人发慌。
技术负责人李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哆嗦着,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按照陆辰言的指令,开始清除所有关于那个视频文件的痕迹。每按下一个删除确认键,那“叮”的一声提示音就让周铭的心跳漏一拍。
“彻底清除了,”李明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虚脱,“所有数据碎片都处理干净了,就算是FbI的数据恢复专家来了,也找不回任何痕迹。”
陆辰言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周铭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平静得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今晚的事,”陆辰言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如果有人走漏了半点风声...”
他没把话说完,但那种冰冷的威胁意味让技术团队的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们忙不迭地点头,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设备。
周铭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陆辰言这是在保护他们,也是在保护整个陆氏集团。一旦视频内容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技术人员离开后,安全屋里只剩下周铭和陆辰言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雨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
周铭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紧。他最后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他妈的!魏哲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毁了陆家。”陆辰言的声音冷得像冰,“从名誉,到根基,一点不剩。”
他走到电脑前,关掉了那个已经空荡荡的文件夹窗口。屏幕上出现的星空壁纸此刻看来格外讽刺,那些遥远的星星仿佛在嘲笑着人世间的这些破事。
“这段视频就是他们的杀手锏。”陆辰言分析道,语气冷静得可怕,“之前所有的动作——威胁林栀,物流园的陷阱,甚至让王建斌现身——都是为了制造混乱,让我们自乱阵脚。等我们精疲力尽的时候,他们再打出这张王牌,一击毙命。”
周铭皱着眉头:“那他们为什么还不公开?有了这个视频,他们完全可以...”
“他们在等最佳时机。”陆辰言打断他,眼神锐利,“比如集团发布财报的时候,或者我们有什么重大合作签约的节点。又或者...”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他们在等我和我父亲的反应。魏哲这种人,最喜欢看对手垂死挣扎的样子。这对他来说是一场游戏,一场精心设计的猫鼠游戏。”
周铭感到一阵恶寒。他想起魏哲那张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心理变态。
“我们现在怎么办?王建斌还在我们手里,但他那个鬼样子...”周铭看向陆辰言。王建斌现在精神崩溃,问什么都问不出来,就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
“找最好的医生,心理医生、神经科医生都请来,不惜代价让他恢复神智。”陆辰言下令,语气斩钉截铁,“同时,查清楚他这八年来的所有行踪,接触过什么人,住在哪里,连他每天吃什么都要给我查明白!”
“明白!”周铭重重地点头,“我亲自盯这件事。”
“还有,”陆辰言补充道,眼神深邃,“这件事,暂时不要让我父亲知道。”
周铭愣了一下:“为什么?陆叔叔他应该...”
“他知道与否,改变不了视频的存在。”陆辰言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现在,主动权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
周铭看着陆辰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心里明白,他这是在保护他的父亲,哪怕那个父亲可能...周铭不敢再想下去。这种理智到极致的抉择,背后该有多大的痛苦?
“我知道了。”周铭郑重地点头,“我会保密。”
陆辰言没回公寓,而是让周铭送他去了陆氏集团总部。
深夜的陆氏大厦依然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在雨夜中的钢铁巨兽。陆辰言直接乘坐专用电梯抵达顶层,电梯上升时带来的失重感让他有些恍惚。
董事长办公室外的秘书区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的门缝下还透出灯光。
陆辰言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陆明远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是陆辰言,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这么晚过来,有事?”他放下手中的金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儿子。作为在商海沉浮数十年的老手,他敏锐地察觉到陆辰言周身的气息与平时不同,那是一种极力压抑下的、近乎危险的平静。
陆辰言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投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雨滴顺着玻璃滑下,像是这座城市无声的眼泪。
“王建斌找到了。”陆辰言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明远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身体几不可查地前倾:“在哪里?他说了什么?”
“精神状态很差,几乎崩溃,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陆辰言避重就轻,“我们把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了医生。”
陆明远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陆辰言的心沉了下去。父亲果然知情。他至少知道,王建斌手里可能握有对他不利的东西。
“暂时没有发现。”陆辰言面不改色地撒谎,琉璃色的眼瞳直视着父亲,“您好像很担心他手里有东西?”
陆明远迎上儿子的目光,那双经历过无数商海沉浮的眼睛深邃如古井,没有任何波澜:“一个失踪八年、突然出现的关键证人,手里握有集团当年项目的内部资料,我担心是正常的。”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父子二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带着猜忌和审视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陆辰言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我会处理好王建斌和魏哲的事情。”良久,陆辰言率先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集团这边,近期可能会有一些针对您的负面舆论,请您做好准备。”
他没有提及视频,只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警告。
陆明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
“嗯。”陆辰言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父子二人。
陆明远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台灯的光线将他一半的脸庞笼罩在阴影中。他拿起桌上的金笔,在指间缓缓转动着,眼神晦暗不明,久久没有动作。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更大了,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而走出大厦的陆辰言,坐进车里,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仰头望着顶层那扇依旧亮着灯的窗户,琉璃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雨水模糊了车窗,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信任的基石,已经出现了裂痕。而一场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双重风暴,正在酝酿。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和林栀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是她一个小时前发来的,问他是否安全到家。简单的几个字,此刻却让他感到一丝难得的温暖。
他指尖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收起,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低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车子缓缓驶离陆氏大厦,融入了无边的雨夜和璀璨却冰冷的灯河之中。
他知道,从看到那段视频的那一刻起,他面对的已经不再仅仅是外部的敌人。一场更加艰难、更加残酷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他能相信的,或许只剩下自己,和那个在宿舍里等待他消息的女孩。
雨还在下,仿佛永远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