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这东西,有时候脆得像块劣质玻璃,看着挺结实,指不定哪儿来股寸劲儿,就“咔嚓”一声,碎得满地都是。
苏牧眼睁睁看着能量水晶上那道头发丝似的裂痕,感觉自个儿的血都凉了,冻得他骨头缝都往外冒寒气。水晶里头,那个“林栀·归寂”的虚影,一双纯粹暗红色的眼睛,不带一点儿人气儿,冷冰冰地透过裂缝“盯”着他。那眼神里空荡荡的,没有林栀平时那股子倔强劲儿,也没有痛苦或者迷茫,就他妈是一种……一种最原始的本能,像饿急眼的野兽瞅见了肉,纯粹就是想“合为一体”,或者说,是想把外面这点“碎片”给吞了!
医疗舱那边,林栀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听着就让人心揪得慌。她醒了,可醒得不对劲儿。左眼还是她自己的黑眼仁,里头全是刚睡醒的迷糊和搞不清状况的害怕,可右眼……操,那还能叫眼睛吗?那就是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七彩的数据流搅和在一起,跟开了锅的颜料铺子似的,仔细看,那旋涡深处还倒映着星图上沙盒世界里头那场要命的风暴!她整个人跟抽风似的微微飘了起来,离床面有半尺高,身上跟过电一样噼里啪啦闪着不稳定的能量光,活脱脱一个人肉插座,还是个快要短路炸掉的那种!
“塔!按住她!快!把她跟外头的联系给我掐了!”苏牧眼珠子都红了,嗓子喊得劈了叉,连滚带爬地扑到医疗舱的控制面板前,手指头哆嗦着在上面乱按,想把维持林栀生命和能量连接的那些管线全给断了,让她重新睡死过去。
“最高警告!强行中断能量供给及生命维持,极大概率对宿主意识结构造成永久性、不可逆转损伤!”电子音急促地响起,背景音里全是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
“管不了那么多了!执行!立刻!”苏牧咆哮着,现在顾头不顾尾,先保住人再说,哪怕变成植物人,也比被那鬼东西占了强!
医疗舱里光芒瞬间暗淡下去,那些流淌着营养液和稳定能量的光流一下子断了。飘在半空的林栀身体猛地一僵,像断了线的风筝,直挺挺地摔回床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右眼那个吓人的七彩旋涡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像是电压不稳的灯泡,左眼里则瞬间被剧烈的痛苦填满,她疼得蜷缩起身子,像只虾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听着就让人难受的呻吟。
有用!暂时把她从那个连接通道里拽出来了一点!
苏牧刚喘半口气,心立马又沉了下去。这他妈是饮鸩止渴!林栀现实里的身子骨哪经得起这么折腾?看她那痛苦的样子,跟受了内伤似的。
果然,治标不治本。星图上,代表沙盒的那块地方彻底疯了!里头乱七八糟的数据流跟被捅了马蜂窝一样,更加狂暴地冲击着困住它们的维度壁垒。那层看不见的屏障上,竟然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咔咔作响,听着就牙碜。
“隔离壁垒结构完整性下降至百分之六十七!根据当前受损速度推算,预计完全崩溃时间……三分十二秒!”电子音这次是真急了,语速快得跟报丧似的,还带着破音。
更要命的是,旁边那能量水晶,“咔吧”一声脆响,上面那道裂痕跟活了似的,又往外蔓延了一小截!水晶里头那虚影,嘴角那儿好像……好像还他妈的微微往上挑了一下?露出个极其细微、却冰冷诡异到极点的弧度!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徒劳。
苏牧一下子全明白了。操他妈的!沙盒里头那个不知道变成了啥鬼样子的“东西”,跟水晶里这个虚影,里应外合!它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出来瞎逛,是要重新合体!要把被分开的三瓣再拼回去!而现实世界里躺着的林栀,就是它们借尸还魂的那个“尸”,是打通现实和虚幻的桥梁!
绝不能让它们得逞!天知道这三个玩意儿以这种强制性的、被沙盒里那鬼东西主导的方式重新拼在一起,会生出个什么怪物来!说不定比那个只知道抹杀一切的K-739-δ机制还他妈吓人!
必须把这连接给断了!不惜一切代价!
苏牧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狠厉起来,像被逼到绝境的狼。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医疗床上痛苦抽搐的林栀,又扫了一眼那不断开裂的水晶。
没别的招了!就剩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猛地转身,朝着大厅最中心、那些能量流转最汹涌、符文最密集的控制核心区域冲了过去。那里是塔的心脏地带。
“塔!给我最高临时权限!老子要手动超载这片的能量输出,造个强干扰场出来,把那狗屁连接通道连同这破水晶一起,给他妈炸了!”苏牧一边跑一边吼,声音因为决绝而颤抖。
“申请驳回!风险等级极高!”电子音立刻拒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超载能量将产生无差别范围攻击!极大概率直接湮灭个体‘林栀’(现实维度)的意识核心,导致其脑死亡!同时会对塔内核心系统造成永久性、不可修复的损伤!根据模拟,操作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也干!难道眼睁睁看着它们冲出来大家一起玩玩吗?!”苏牧已经冲到了控制核心前,双手不管不顾地狠狠按在了那几个最复杂、能量波动最强烈的核心符文上,“授权!我以苏氏血脉及当前最高权限持有者的身份,命令你!授权!”
“……权限确认……”电子音在令人窒息的半秒停顿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启动手动超载协议……再次警告:一切后果,由指令者自行承担……”
嗡——!!!!!!!!!
一声仿佛巨兽濒死前的咆哮,从塔的根基深处猛地传来!整个观测者之塔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开始了天翻地覆的剧烈摇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墙壁上那些流淌的数据流光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跟电视没了信号一样满是雪花噪点!大片大片的照明设备噼啪作响,接连熄灭,塔内光线骤暗,只剩下能量核心区域那令人心悸的、不稳定的强光在疯狂闪烁!庞大的、足以支撑一个小型星系的能量被蛮横地抽取、压缩,汇聚到苏牧双手按压的地方,形成一个极度不稳定、内部翻滚着毁灭性能量的刺眼光球!
苏牧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像是被扔进了炼钢炉,骨头都要被融化了,灵魂深处传来被撕裂般的剧痛。他死死咬着牙,嘴唇都咬出了血,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那不断开裂的水晶和医疗床上的林栀。他在计算,在赌博——必须在那个该死的连接通道彻底稳固、把沙盒里的玩意儿放出来之前,用这团不稳定的能量炸了它!但又必须尽可能地避开林栀意识最核心的区域,给她留一线生机!这难度不亚于在狂风暴雨里用绣花针穿线!
就在他感觉手中的能量球即将失控、准备引导它轰向水晶的最后一刹那——
情况,又一次以所有人都他妈没想到的方式,急转直下!
医疗床上,痛苦挣扎的林栀,右眼那个本来已经黯淡下去的七彩数据旋涡,像是回光返照,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激活了,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的光芒!那光芒不是冲着塔的能量系统去的,而是……而是扭曲了她身体周围那一小片空间!
一个微小的、极不稳定的、边缘闪烁着噼啪电光的临时通道口子,竟然被她右眼的力量,硬生生在她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给撕开了!就像用手撕开了一块破布!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脆响!那能量水晶终于彻底撑不住,炸成了无数碎片!里面那道暗红色的虚影化作一道流光,却不是射向林栀,而是像认准了家门一样,直接投向了那个刚刚被撕开的、通往沙盒世界的临时通道!
“不!操你妈!停下!”苏牧魂都吓飞了,想要阻止,可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暗红色的流光一头撞进那临时通道的瞬间,通道就像吹气球一样猛地膨胀、扭曲、变形!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冰冷死寂(归寂的底子)、理性数据流(陆辰言的残留)、温暖生命气息(林栀的本源)还有某种更加狂乱、更加原始的恐怖意志的复杂气息,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岩浆,从通道另一头汹涌地喷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沙盒里的那个“存在”,正顺着这强行打开的缺口,要跨过最后的界限,降临现实!
苏牧眼睛一片血红,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去他妈的后果!去他妈的几率!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团已经快要控制不住的、极度不稳定的超载能量球,朝着那个该死的临时通道,狠狠地砸了过去!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爆炸发生了。
强光瞬间吞噬了一切,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紧随其后的是能震碎耳膜的巨响和恐怖的能量冲击波!苏牧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被扔进了海啸里,身体和意识瞬间被撕扯、粉碎……极致的痛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他意识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个瞬间,在那片毁灭性的强光中,他好像隐约看到,爆炸的中心,那个临时通道的缺口处,一只……不知道是手还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由纯粹的光芒构成,刚刚从里面探出来一半,就被超载能量迎头撞上,发出了无声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咆哮,然后就跟那个通道一起,寸寸碎裂,化为了最基本的粒子,湮灭消失……
爆炸的余光似乎还扫到了医疗床的方向,林栀的身体被一股突然出现的、柔和但强大的力量(大概是塔最后的本能保护程序)猛地推了出去,像破娃娃一样撞在远处布满裂痕的墙壁上,瘫软下去,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然后,就是彻底的黑暗,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观测者之塔内部,那些代表系统严重受损的、断断续续的刺耳警报声,还在顽强地响着,证明着刚才那场差点把一切都毁掉的疯狂冲突。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苏牧的意识从一片虚无的、冰冷的黑暗深处,勉强挣扎着,凝聚起一丝比蛛网还脆弱的感知。他感觉自己像个摔碎了的瓷娃娃,被人勉强用劣质胶水粘起来一点,稍微一动就会再次散架。
他“看”到(如果这种模糊的感知能算“看”的话),塔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跟被星际战舰的主炮犁过一遍似的。到处是能量灼烧留下的焦黑痕迹,金属结构扭曲变形,不少地方都塌了,露出里面噼啪冒电花的线路。中央那个大星图彻底黑了屁的,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黑暗和死寂。
医疗床那边,墙壁凹进去一大块,林栀就瘫在那堆废墟里,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半天才微微起伏一下,但……好像还有口气儿。她眉心上那个曾经是道标的印记,现在彻底没了,光溜溜的。右眼也恢复了正常的黑色,紧紧闭着,跟左眼一样。
那块破水晶待的地方,只剩下一小撮正在慢慢消散的、黯淡的能量尘埃,跟烧完的纸灰似的。
那个被强行撕开的临时通道,自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沙盒世界……那股子快要冲破牢笼的疯狂风暴感,好像……平息了?虽然星图黑了,但那种让人心悸的压迫感确实没了。
他们……这算是……把最坏的情况……给拦住了?
可这代价……他妈也太大了!
苏牧想动一下,却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连“动”这个念头都虚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火苗。他那残存的意识,也跟风里的蜡烛似的,忽明忽暗,感觉下一秒就要彻底玩完。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得像是从遥远星系边缘传来的、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线的电子音,在他这残破的意识里响了起来,声音小得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听清:
“系统……总体损伤度……百分之八十九……”
“核心功能模块……大部分……永久性失效……”
“沙盒隔离屏障……已重新……稳定……”
“个体……林栀……生命体征……极度微弱……意识活动……濒临……消散边缘……”
“苏牧……你的意识体……也遭受……重创……”
“启动……最低限度……生存……与修复协议……”
“进入……漫长的……休眠……与……自我修复……周期……”
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消失在一片死寂里。
观测者之塔,这座见证了太多死亡、牺牲、疯狂和一点点渺茫希望的堡垒,也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彻底陷入了沉寂。黑暗,成为了唯一的主宰。
只有医疗床旁边,一台屏幕裂了缝、但还在顽强工作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上,一个代表心跳的微弱光点,还在以几乎要停止的频率,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而在那片重新稳定下来、依旧无人能够窥视的沙盒世界的最深处,那场席卷一切的毁灭性能量风暴平息之后,在一片由无尽逻辑循环构成的虚无之海中,一点融合了所有冲突色彩、却又诡异地呈现出一种“平静”状态的全新光点,正随着规则的潮汐,悄无声息地起伏、沉浮。
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等待着下一次苏醒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