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十五分,方程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机械地摘下手表放在床头,金属表带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床单还带着晨露般的凉意。
方程仰面倒下,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
那道裂缝蜿蜒如蛇,恰巧穿过他贴在上面的案件关系图中央。
图上“盛唐茗茶”四个字被红笔反复圈画,墨迹已经晕染开来。
这个看似普通的茶叶店,为何会成为案件的关键节点?
张老板为何要隐瞒柳筱宁与父亲在店内见面的事实?
这些问题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神经。
方程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盯着墙上贴着的案件关系图,那些照片仿佛都活了过来。
柳筱宁的遗照、茶叶店的监控截图、柳鸣泉的户籍照片……
它们在他眼前旋转、扭曲,最后融合成一张诡异的傩戏面具。
“叮铃铃……”刺耳的闹铃声将方程惊醒。
他猛地坐起,发现枕边手机显示14:23。
窗外烈日当空,晾晒的警服在风中摆动,投下的影子像极了监控里那个戴傩面的女人。
“该死!”方程抹了把脸,冷水泼在脸上也冲不散那种黏腻的疲惫感。
方程摸出口袋里的警车钥匙,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忽然想起尸检报告上的一个细节……
柳筱宁指甲缝里残留的茶渍,和“盛唐茗茶”柜台上那摊泼洒的液体是同一品种。
“得再去一趟那家店。”他咬紧后槽牙,启动车子朝着茶叶店而去。
……
午后三点的阳光将“盛唐茗茶”的招牌晒得发烫,金属边框反射的光线刺得方程眼睛生疼。
他站在紧锁的卷帘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警官证。
门缝下的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像是很久没人进出过,但奇怪的是,门把手上的“暂停营业”木牌却异常干净。
只有那块暗红色的污渍格外扎眼,像是被人刻意擦拭过,却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这不对劲……”方程在心里默念。
方程的后颈泛起一阵针刺般的寒意。
这是他在凶案现场才会出现的生理反应,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暗处盯着他。
但这一次,他的直觉里还掺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仿佛推开这扇门,就会踏入一个无法回头的深渊。
隔壁杂货店的塑料门帘被热风吹得哗啦作响,那声音莫名让他想起柳家村老人手腕上的铜铃。
方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叮铃……!”挂在门上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声响,不似寻常的清脆,倒像是某种压抑的尖叫。
方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下意识按住腰间的配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镇定。
“老板。”他亮出证件,声音比预想的还要沙哑。
阴影里打盹的店员猛地惊醒,慌乱中碰倒了手边的茶杯,褐色的液体在柜台上蔓延,像极了案发现场提取的血迹样本。
“茶、茶叶店?”店员揉着惺忪的睡眼,目光却闪烁不定,“两天没开门了。”
方程盯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东西。
不是单纯的困倦,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近乎恐惧的警惕。
“知道老板去哪了吗?”方程故意放慢语速,每个字都像刀子般精准。
店员喉结滚动了一下,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痕。
那里火辣辣的,仿佛三天前老板掐着他手指警告时的灼痛还未消散。
“老板去哪……我真不知道。”他摇头的幅度太大,声音发颤,“您、您去别处问问吧……”
他在说谎。
方程的指尖轻轻敲击柜台,节奏恰好是心跳的频率。
警校学的审讯技巧告诉他,人在撒谎时会有微小的破绽……
比如这个店员不断摩挲左手无名指的动作,那里有一圈明显的戒痕,但此刻手指空空如也。
方程指尖敲击柜台的节奏突然一顿。
店内的温度毫无征兆地降了几度,冷风从货架深处渗出,像是有谁在耳边低语……
“啪!”
货架上的关公像猛地栽倒,塑像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最终停在方程脚边。
空气瞬间凝固。
方程弯腰捡起头颅,断裂处露出暗红色的纤维状物质,夹杂着黑色颗粒……
他胃部一缩,这质感让他想起尸检报告里提到的“陈旧性组织残留”。
腥气钻进鼻腔,像是打开了停尸房的冷藏柜。
“不见了?”方程皱眉,故意将关公头放回柜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盯着店员骤然惨白的脸,一字一顿道:“难道茶叶店老板和柳筱宁的死有关?”
店员的瞳孔猛地收缩,眼白部分泛起不正常的血丝。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在货架上发出“咚”的闷响。
方程敏锐地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正在泛红,像是被什么灼烧过。
“警官想知道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插入。
里间的布帘被掀开,杂货店老板踱步而出。
他右腿有些跛,乌木拐杖敲击地面时发出令人不适的脆响。
方程的目光在那根拐杖上停留了一秒……杖头雕刻的傩面纹饰,和柳家村祠堂门楣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你到里面忙去吧。”老板对店员摆摆手,指甲缝里沾着暗红色的碎屑。
当店员如蒙大赦般逃进里屋时,方程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从布帘后飘来。
“茶叶店的事……”老板的喉结像是吞咽着什么,“警官要是想查的话……”
他突然抬起拐杖,杖尖不偏不倚指向天花板。
方程顺着望去,发现二楼窗户的锁扣已经变形,窗框上留着几道新鲜的刮痕。
这个动作太过刻意。
方程的后颈汗毛倒竖,仿佛有冰冷的蛇顺着脊背攀爬。
老板咧开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谢谢。”方程保持着平稳的语调,右手却已悄悄按在配枪上。
转身时他故意放慢动作,转身离开时,余光瞥见店员颤抖着摸出手机——那动作慌乱得近乎绝望。
玻璃门关上的瞬间,方程听见货架深处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又像是……牙齿咬合的声响。
警车发动时,方程透过后视镜看到茶叶店二楼的窗帘微微晃动。
不是风吹的,而是有人躲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窥视。
“你在害怕什么?”方程握紧方向盘,额角的伤口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
他想起医院里那个诡异的梦,想起柳家村老人那句含糊的警告……
“傩神娘娘的梳妆台,动了要出大事……”
油门被狠狠踩下,警车如离弦之箭冲向子时书屋的方向。
方程知道,他正在接近某个可怕的真相……而那个躲在窗帘后的人,或许就是拼图的最后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