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口风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顶级权贵圈中漾开层层涟漪后,正式的册后诏书终于在一个吉日,由礼部尚书亲自宣读于谢府正堂。诏书文辞华美,盛赞谢氏门风清正,嫡女知非“性秉幽闲,度娴礼法,渊通诗史,穆静贤明”,堪为天下母仪。
谢府上下跪接诏书,虽早有准备,但当“皇后”二字真切地落在谢知非头上时,那种巨大的荣耀与随之而来的沉重压力,依然让所有人心头一颤。谢知非身着正式命妇朝服,跪在最前方,螓首微垂,看不清神情,只有那挺直的脊梁和沉稳的叩拜姿态,显露出非同寻常的定力。
册封大典定于一个月后举行。这一个月间,谢府门庭若市,贺客络绎不绝,但谢知非的“静观阁”却依旧保持着相对的宁静。她并未因身份的巨变而失态,依旧每日读书习字,只是所读之书,悄然从经史子集增加了一些宫廷礼仪、前朝后妃传记乃至本朝《内则》之类的典籍。她在默默地、系统地为自己新的角色做着准备。
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对她恭敬有加,却发现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悟性极高,许多宫廷礼节往往一点即通,甚至能提出一些更深层的理解,让经验丰富的老嬷嬷也暗自惊讶。谢知非的学习,并非机械记忆,而是在理解其背后的意义和规则。
京城反应,几家欢喜几家愁。
武安伯府大门依旧紧闭,但内部气氛更加压抑。谢氏女为后,清流势力大涨,勋贵集团愈发被边缘化。武安伯深知,必须在新后地位稳固前,给予致命一击,否则日后更难撼动。他与心腹的密谋更加频繁,也更加隐秘。
南宫燕在储秀宫摔碎了一套又一套茶具。她苦心经营,却抵不过人家一个好出身、好名声!谢知非,一个从未在宫廷斗争中浸染过的大家闺秀,凭什么一跃成为中宫之主?嫉妒、不甘、危机感灼烧着她的心。但她很快冷静下来,重新描眉画目,脸上堆起完美的笑容。她知道,越是此时,越要沉住气。新后入宫,初来乍到,未必就能立刻掌控全局,这反而是她的机会。她开始更积极地拉拢低位妃嫔,甚至将手伸向了一些不得志的皇室宗亲。
顾明月对即将到来的皇后有所耳闻,但她的显微镜研究正到了关键阶段,一种新的透镜打磨方法似乎能显着改善成像清晰度,她全部心思都扑在了上面,对谁当皇后并不十分关心,只要不打扰她做研究就好。
苏芷柔则真心为皇帝高兴。她认为中宫有主,后宫安定,陛下便能更专心国事。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些安神静心的药材,想着或许将来皇后能用得上。
一个月后,皇城正门洞开,旌旗招展,卤簿仪仗盛大辉煌。
册后大典隆重举行。谢知非身着繁复华丽的皇后祎衣,头戴九龙四凤冠,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由命妇引导,一步步走上汉白玉铺就的御道,走向太极殿。她的步伐沉稳,姿态端庄,祎衣虽重,凤冠虽沉,却丝毫不显局促。绝美的容颜在珠翠映衬下更显雍容华贵,那双沉静的眼眸平视前方,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威仪与平静。
李琮高坐于龙椅之上,看着那道渐行渐近的倩影。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谢知非。确实如太后所言,姿容绝世,气度不凡。更难得的是,她眼中没有寻常女子面对这种场合的激动或惶恐,只有一种沉静的接受和淡淡的疏离感,仿佛这一切于她,不过是一场必须完美演绎的仪式。
典礼过程繁琐而顺利。谢知非的一举一动,皆符合礼制,无可挑剔。当她最终接过皇后金册金宝,接受百官朝贺时,山呼“皇后千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是夜,坤宁宫(中宫寝殿)红烛高照。卸去沉重的冠冕礼服,谢知非换上一身较为轻便的常服,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坐姿。李琮踏入殿中,看着烛光下更显温婉秀丽的皇后,心中并无多少旖旎念头,更多是一种审视和评估。
“皇后今日辛苦了。”李琮开口,语气平和。
“此乃臣妾本分,不敢言辛苦。”谢知非起身,微微屈膝,声音清越柔和,态度不卑不亢。
两人之间的对话,更像是一场温和的面试。李琮问及她对打理后宫的看法,谢知非引经据典,回答得条理清晰,核心思想便是“公平、持重、节俭、和睦”,一切以不影响前朝、不劳烦皇帝为要。她并未急于展示任何所谓的“智谋”,而是首先强调规矩和稳定。
李琮心中稍安。这位皇后,至少目前看来,理智、识大体,懂得分寸,正是他需要的。至于她深藏的“智谋”,来日方长,慢慢再看。
凤临天下,坤宁宫迎来了新的主人。后宫的格局,因这位出身清贵、沉稳睿智的皇后到来,即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表面的平静之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轻的中宫身上,等待着她的下一步。而谢知非,则如同她名字中的“知非”二字,深知身处是非之地,唯有明辨是非,持守本心,方能在这九重宫阙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