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的大门在七日后重新开启,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涌出来的是数千名形容憔悴、却眼神各异的学子。有人掩面而泣,有人仰天长叹,也有人虽面色苍白,眼中却燃着不灭的火光。
张允随着人流走出,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七日的煎熬,笔墨与思维的激烈碰撞,此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格物科的试题,远超死记硬背,重在解决实际难题,尤其是那道关于改良军械传动效率的算学题,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心力。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于对答案或抱怨试题刁钻,只是默默回到城南那间简陋的客栈,倒头便睡,仿佛要将消耗殆尽的精神气重新补回来。
放榜之日,是在半个月后。
天还未亮,贡院外的皇榜墙前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喧嚣声、祈祷声、互相推挤的嘈杂声混成一片,几乎要将那面巨大的墙壁掀翻。
张允没有去挤,他站在外围,手心因紧握而微微出汗。他听到前面不断传来惊呼或哀嚎。
“中了!我中了!第三百二十名!”
“唉……又落榜了……”
“快看!进士科三鼎甲!是江南的才子!”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奇异的寂静从人群核心向外扩散,随即是更加激烈的议论。
“格物科……格物科放榜了!”
“在哪?东侧那张较小的皇榜!”
人群分流,一部分人涌向东侧。张允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挪动脚步,向那边靠近。
东侧的皇榜前,人数相对少些,但目光却更加复杂,有好奇,有不屑,更有像张允一样,带着孤注一掷期盼的人。榜文不长,只有区区三十个名字。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急速扫过。
没有……
还是没有……
心脏一点点沉下去。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名字上。
格物科 第三十名 张允 陇西郡
一瞬间,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他死死盯着那个名字,以及名字旁边一个小小的、代表“待诏觐见”的朱红印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三十名,虽是末位,但……中了!他,一个钻研“杂学”的寒门子弟,真的凭借格物之学,敲开了仕途的大门!
“恭喜张兄!贺喜张兄!”同住客栈的几位相识围拢过来,脸上带着真诚的羡慕与激动。他们几人中,唯有张允一人榜上有名。
“同喜……同喜……”张允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深深作揖,心中百感交集。这不仅是个人的荣耀,更是对他所坚持道路的一种肯定。
紫宸殿偏殿,风云暗涌
就在张允等人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中时,紫宸殿偏殿内,气氛却有些凝重。
李琮看着手中暗卫司新呈上的密报,眉头紧锁。密报来自西域,详细记录了柳玄在高昌的活动:他频繁出入于伊吾王府旧址,似乎在寻找什么,并与当地一个名为“火焰教”的神秘宗教团体有所接触,更令人不安的是,有迹象表明,他在暗中收购大量硝石与硫磺。
“硝石、硫磺……他想要做什么?制造火药?”李琮放下密报,看向下方的沈墨和刚刚被紧急召见的兵部尚书。
“陛下,西域诸国对此类物资管制不严,若柳玄真能大量获取,后果不堪设想。其所图,恐怕不止复辟前朝那么简单。”兵部尚书语气沉重。
沈墨补充道:“陛下,格物所亦在研究火药提纯与稳定之法,但目前进展缓慢。若柳玄手中掌握着更先进的配方或技术……”
李琮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钥匙’……‘宝藏’……难道与前朝可能遗留在西域的某种强大武力或技术有关?”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传令萧煜,加大侦查力度,必要时,可动用非常手段,务必查明柳玄收购这些物资的具体用途和去向。同时,让我们在西域的暗桩,密切注意‘火焰教’的动向。”
“是!”
处理完西域的紧急军情,李琮才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金榜名单,尤其是格物科那三十个名字。
“这些人,便是朕所选的新火种。”他语气缓和下来,对沈墨道,“沈卿,此次格物科前三名,以及……嗯,这个第三十名张允,他的策论朕看过了,于器械改良颇有见地,虽文采稍逊,但思路奇巧。稍后朕要亲自见见他们。”
“臣遵旨。”沈墨躬身应道。
客栈之内,前程已定
当传旨太监带着仪仗来到城南客栈,宣召张允等新科格物进士次日入宫觐见时,整个客栈都轰动了。
张允跪接旨意,心中波澜万丈。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他不仅踏入了仕途,更将直接面对那位力排众议、开创格物科的少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