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意念如同退潮般消散在识海深处，最后那句充满警示的低语，却如同冰冷的刻刀，在林凡的心神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他们’……一直在寻找九死的传承……”
玄骨尊者，这位上古逆仙盟的护法，在彻底消散于天地间之前，留下的最后信息，充满了未尽的悬念与沉重的压力。这让他意识到，《九死玄功》带来的不仅仅是逆天的力量与机缘，更伴随着一个隐藏在历史迷雾深处、不知其面目的庞大阴影。
林凡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祭坛之上，玄骨尊者坐化之地，只余下一捧不起眼的飞灰，与万古的尘埃融为一体。那位曾叱咤风云的强者，最终也抵不过时光的消磨，唯有其守护的信念与传承，跨越了近万载岁月，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深吸了一口洞窟中冰冷而古老的空气，将翻腾的心绪强行压下。无论前路有何等艰难险阻，无论“他们”是谁，既然踏上了这条逆仙之路，便再无回头可能。唯有不断提升实力，才能在未来的风雨中，拥有立足乃至反击的资本。
他的注意力，回到了自身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之上。
心神沉入体内，丹田气海之中，那暗紫色的《九死玄功》本源符文，比之前凝实、复杂了数倍不止，其上的纹路仿佛拥有了生命，缓缓流转，散发出更加深邃、更加霸道的气息。原本只是被动承载功法的符文，此刻与悬浮在识海的那块“九死碑”碎片产生了某种玄妙的联系，两者之间仿佛构成了一个微型的循环，使得功法运转自行不辍，效率远超从前。
炼气七层后期！
修为的暴涨是实实在在的。经脉被拓宽加固，灵力如同奔腾的江河，雄浑而精纯，带着一股独特的寂灭与新生的道韵。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即便不依靠任何外力，仅凭自身修为和改良后的功法，也足以轻松击败族比时的林傲，甚至能与全盛时期的林宏周旋！
而更大的收获，来自于那涌入脑海的浩瀚真意碎片以及那几门残缺神通的烙印。
《寂灭雷瞳》、《生死印》、《逆轮回》……
仅仅是感知这些神通的名字，林凡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毁天灭地般的威能，以及那种凌驾于寻常法则之上的逆天意志。它们并非具体的、按部就班就能修炼的法诀，而更像是一种“道”的载体，一种意境与规则的显化，修炼条件极其苛刻，对修炼者的悟性、心性乃至功法契合度都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
以他目前的境界和理解力，也唯有那门《寂灭雷瞳》，能够勉强窥探到一丝入门的可能。
他的意识集中在那关于《寂灭雷瞳》的残缺烙印上。无数纷乱、破碎的意念画面涌入脑海：那是于无尽毁灭与死寂的虚空深处，诞生的第一缕象征着终极审判与终结的灰色雷霆；是天地大劫时，湮灭万物、让法则都为之崩坏的寂灭神光；是一种以双目为媒介，引动毁灭本源，眸光所至，万物归墟的恐怖瞳术……
修炼此法，需以自身神识为引，熔炼一丝毁灭真意于瞳中，过程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是双目尽毁、神魂崩灭的下场。而且，需要引动雷霆之力或者极致的毁灭能量进行淬炼。
“寂灭雷瞳……”林凡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炽热与凝重。这门瞳术若能练成，无疑将是他目前最强的杀手锏，无论是用于对敌、破妄、还是探查，都有着不可思议的妙用。但其修炼难度和风险，也堪称巨大。
“此地阴气浓郁，更蕴含玄骨尊者坐化后残留的一丝高阶修士的寂灭道韵，倒是一个尝试初步凝练瞳术根基的绝佳之地。”林凡心中思忖。他并不指望能立刻练成，但若能借此机会，在双目中种下一丝“寂灭”的神意种子，便是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他再次盘膝坐下，就在这空旷寂寥的古老祭坛之上，按照《寂灭雷瞳》烙印中那晦涩难明的方法，开始调动神识。
他首先需要做的，并非引动外力，而是“观想”。观想那烙印中传递出的、象征着终极毁灭与终结的“寂灭神雷”的意境。
识海之中，林凡的神识之力高度凝聚，摒弃一切杂念，全力勾勒、模拟着那存在于意念中的灰色雷霆。那并非寻常闪电的炽亮与狂暴，而是一种死寂的、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声音与生命的绝对虚无之色。
起初，毫无头绪。那等层次的毁灭意境，远非他一个炼气期修士能够轻易理解和模拟。神识的勾勒一次次失败，反而因为强行观想那过于高阶的意境，导致神识消耗巨大，头脑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但他心志坚韧，毫不气馁。《九死玄功》本就是行走于生死边缘，对于“毁灭”与“寂灭”，他有着远比常人更深刻的理解。他回忆着施展戮仙指时那种湮灭一切的意志，回忆着在族比擂台、在矿洞绝境中，一次次濒临死亡时感受到的那种万物终结的冰冷与虚无……
渐渐地，在他识海的中央，一点极其微小的、黯淡的灰色光点，开始缓缓凝聚。这光点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其出现的瞬间，整个识海都仿佛微微一沉，连那缓缓旋转的九死碑碎片和功法符文，都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运转滞涩了一瞬。
成了！第一缕寂灭神意！
林凡心中微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灰色光点的稳定，然后，开始尝试将其一丝一丝地，引导向自己的双目。
这个过程更是凶险。神识细丝如同最精密的桥梁，连接着识海中的寂灭光点与脆弱的眼球。那灰色光点虽小，但其蕴含的意境层次太高，甫一接触眼球，林凡便感觉双眼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与冰冷，仿佛眼球要被瞬间冻结、粉碎！
他闷哼一声，眼角甚至渗出了两行血泪！视野瞬间变得模糊、黑暗！
但他死死咬紧牙关，《九死玄功》全力运转，磅礴的暗紫色灵力疯狂涌向双目，滋养、保护着那脆弱的组织，同时以其特有的“向死而生”的韧性，对抗、适应着那寂灭之意的侵蚀。
毁灭与新生，在这方寸之间激烈交锋。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凡的额头布满了冷汗，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颤抖，但他引导神识的动作，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异样的稳定与精准。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痛苦终于开始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仿佛将双眼浸入万载玄冰深处的麻木感。他感觉到，那一点微小的灰色寂灭光点，终于成功地、艰难地，在他双目的最深处，扎根了下来。
虽然只是最初步的烙印，连“种子”都算不上，但终究是成功了！
他缓缓地，尝试着睁开双眼。
视野先是模糊，继而逐渐清晰。然而，映入眼帘的世界，却仿佛与之前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阴气，在他眼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他甚至能“看”到那些阴气流动的轨迹，以及其中蕴含的微弱能量波动。目光扫过那些坍塌的石制建筑废墟，他能隐约感知到其上残留的岁月沧桑气息，以及一丝极淡极淡的、属于玄骨尊者的寂灭道韵。
这并非透视或者远视，而是一种对能量、对“气”、对某种本源规则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他心念微动，尝试着调动那一丝扎根于瞳中的寂灭神意。
嗡！
他双眸深处，那刚刚稳定的灰色光点微微一闪。刹那间，林凡眼前的视野陡然一变！所有的色彩仿佛都在瞬间褪去，整个世界化为了单调的黑、白、灰三色！一切物质的表象似乎都在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构成它们最基础的能量流动与结构脉络！
他看到空气中阴气如同灰色的河流在缓缓奔腾；看到远处钟乳石内部蕴含的微弱土系灵力；甚至能看到自己体内，那暗紫色灵力奔腾流转的轨迹！
这种状态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神识的空虚感便猛地传来，眼中的灰白世界瞬间破碎，恢复了正常的色彩。林凡身体一晃，脸色更加苍白，方才那瞬间的催动，消耗的神识竟比一场激烈战斗还要巨大！
“这就是……寂灭雷瞳的雏形么？仅仅是初步烙印一丝神意，便有如此效果……”林凡心中震撼，同时也感到一阵后怕。消耗太大了，以他现在的神识强度，恐怕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支撑其在实战中运用。而且，方才那种状态下，他虽然能看到能量流动，但极其模糊，距离真正的“洞悉本源”、“眸光寂灭”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这无疑是一个无比坚实的起步！随着他修为的提升，神识的壮大，以及对寂灭意境理解的加深，这门瞳术的威力，必将震惊世人！
他稍微调息，恢复了些许神识。目光再次扫过这空旷的洞窟，知道是时候离开了。此地的收获已然远超预期，继续停留已无意义。矿场那边的情况未知，林宏和吴远山生死不明，逃走的魁梧汉子也可能引来麻烦。
他对着祭坛上玄骨尊者化灰之处，再次深深一拜。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来路，快步离去。
回去的路，因为修为提升和神识增强，显得轻松了许多。他施展《流云步》，身形在昏暗的通道中疾驰，遇到岔路，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和神识感知，轻易便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不多时，他便回到了之前与林宏、吴远山激战的那个石窟。
石窟内，景象依旧。两具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异味，林宏依旧昏迷在墙角，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撑不了多久。而吴远山，则盘坐在不远处，脸色惨白如纸，正在竭力运功，试图稳住那濒临崩溃的道基，感应到林凡回来，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林凡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并未理会。这两人，一个心肠歹毒，一个包藏祸心，落得如此下场，纯属咎由自取。他没有补上一剑，并非心慈手软，而是觉得已无必要。林宏基本废了，吴远山道基受损，修为大跌，此生难有寸进，活着或许比死了更痛苦。
他的目光落在之前采摘幽魂哭婴果的那个黑色水潭上。略一沉吟，他取出几个玉瓶，将那蕴含着精纯阴气的潭水装了不少。此水蕴含极阴之气，或许日后炼丹、制符或者修炼某些特殊术法能用得上。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便掠出了石窟，沿着矿洞主通道，向外疾行。
越靠近出口，光线越亮，空气中那股阴冷的气息也逐渐被外界清新的空气所取代。他的神识如同潮水般向前蔓延，很快便感知到了矿洞入口处的情况。
入口处聚集了不少人，气氛紧张。矿场管事林富贵正搓着手，焦急地踱步，他身旁站着脸色同样凝重的林浩、林婉清以及……石铁。还有一些矿场的护卫和工匠，都伸长了脖子向洞内张望，显然都在担心下去探查的吴长老和林凡的安危。
当林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的光亮处时，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各种惊呼。
“林凡师兄！”
“林凡族弟！你出来了！”
“吴长老呢？里面情况怎么样？”
林浩和林婉清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关切和询问。石铁也跟在一旁，憨厚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凡停下脚步，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疲惫”与“心有余悸”，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里面的邪祟……是一头筑基期的怨魂妖，已经被我和吴长老联手诛杀。”
“筑基期怨魂妖？！”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骇然之色。难怪连炼气八层的王教头都着了道！
“那吴长老他……”林富贵急忙问道。
林凡脸上露出“沉痛”之色，摇了摇头：“那怨魂妖临死反扑，极其厉害，吴长老为了护我，不幸……被其阴气侵体，伤及道基，此刻正在洞内深处运功疗伤，吩咐我等不得打扰。”
他将吴远山的“重伤”归咎于怨魂妖，合情合理。至于林宏和他那两个手下，他则只字未提。矿洞深处错综复杂，只说他们可能迷失在了其他岔路，或者遭遇了不测。
听到吴长老重伤，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筑基期客卿长老受伤，这可不是小事。
“至于那引发异状的源头，”林凡继续道，手掌一翻，取出了那株早已被他摘光了果实、只剩下三片幽蓝色叶子的“幽魂哭婴果”植株（果实已被他服用，植株残留部分是他故意留下掩人耳目的），“便是此物，名为‘幽魂草’，乃是极阴之地孕育的邪物，能散发惑人心神的阴气与哭声。如今其本源已破，矿洞之患已除。”
他将玄阶上品的“幽魂哭婴果”说成了普通的“幽魂草”，既解释了矿场异变的根源，又隐藏了自己最大的收获之一。
众人看着那株散发着幽幽蓝光、看起来确实邪异无比的植株，皆是恍然，同时又对林凡能在那等险境中存活下来，并协助吴长老诛杀怨魂妖感到敬佩不已。
“林凡师兄真是厉害！竟然能在筑基怨魂妖手下安然无恙！”
“是啊，还找到了祸源！”
“此次多亏了林凡师兄了！”
一时间，赞誉之声四起。林浩和林婉清看着林凡，眼神也更加复杂，佩服中带着一丝自愧弗如。
林凡摆了摆手，脸上带着“谦逊”：“侥幸而已，多亏吴长老主力抵挡。如今矿洞邪祟已除，吴长老需要静养，我等不便打扰。此间事了，我等是否应即刻返回家族，向族长禀明情况？”
他不想在此地多留，以免节外生枝。
林富贵连忙点头：“林凡师侄所言极是！矿场之患已解，乃是大幸！我这就安排人手，护送几位返回家族！至于吴长老这边，我会派可靠之人守在洞口，绝不让人打扰他疗伤！”
事情就此定下。很快，一支由矿场护卫组成的队伍便准备妥当，护送着林凡、林浩、林婉清和石铁四人，离开矿场，踏上了返回天星城的路途。
回去的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林浩和林婉清似乎想与林凡多交流，但林凡只是闭目养神，偶尔简单回应几句，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巩固刚刚突破的修为，以及消化那浩瀚的传承信息之中。
他能感觉到，石铁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再仅仅是之前的憨厚与探究，更隐隐多了一丝……敬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林凡心中冷笑，此人果然不简单。但他并未点破，如今他实力大增，只要不是筑基中期以上的修士亲自出手，他自信都有应对的把握。
车队沿着官道，向着天星城方向疾驰。
然而，就在距离天星城尚有十数里，经过一片密林之时，林凡那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的神识，猛地捕捉到了前方传来的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以及兵刃交击之声！
有战斗！而且规模不小！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一丝极淡的灰色光芒一闪而逝。透过马车的车窗，他远远看到，前方官道之上，一片狼藉，数辆看起来颇为华贵的马车被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和受伤呻吟的人，一群蒙面黑衣人，正围攻着中间一小撮还在苦苦支撑的人。
而被围攻的那一方，护在中间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此刻却沾染了血迹与尘土、脸色苍白的少女。
看清那少女的面容，林凡的瞳孔微微一缩。
竟然是……苏婉？！
（第2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