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谷中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上，映出一种残酷的静谧。幸存的那些黑衣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劫后余生的几人。
林浩和林婉清看着持剑而立、神色平静的林凡，眼神中的震撼久久未能平息。如果说族比冠军还能用隐藏实力、临阵突破来解释，那么方才电光火石间，以炼气六层修为，先破三人合围，再反杀一名明显精通暗杀、修为达到大圆满的强敌，所展现出的实力、心性以及对战机的把握，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对“天才”的认知范畴。
这不仅仅是实力，更是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后形成的、近乎本能的战斗素养！他们自问，若易地而处，绝无可能做得比林凡更好，甚至能否在那名暗杀者的偷袭下活命都是未知数。
石铁依旧沉默地站在货车旁，憨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看向林凡时，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光芒愈发浓郁。
吴远山长老收剑入鞘，走到林凡身边，目光扫过那名暗杀者的尸体，又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情绪——惊讶、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
“清理战场，检查货物，尽快离开这里。”吴长老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但语气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肃然，“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动静不小，恐会引来其他麻烦。”
众人闻言，纷纷行动起来。林浩和林婉清负责警戒四周，石铁则检查货车是否有损，而林凡，则在吴长老的默许下，快速地将几名黑衣杀手身上有价值的物品搜刮一空，主要是些灵石、丹药和那几枚制式的黑色令牌。他将这些东西不动声色地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林凡师侄，”吴长老看着林凡熟练的动作，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仅限两人可闻，“这些人的来历，你可有头绪？”
林凡动作微顿，抬起头，迎上吴长老探究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与“疑惑”，摇了摇头：“回长老，弟子不知。只是觉得蹊跷，他们似乎是冲着弟子来的。”他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点明了自己是目标的事实。
吴长老眉头微蹙，沉吟道：“看来，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你如今风头正盛，又身怀……些许秘密，引来觊觎也在所难免。此次任务之后，回到家族，你需更加谨慎，若无必要，尽量少外出。”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长辈对出色后辈的关切提醒，但林凡心中却冷笑连连。若真关切，方才遇袭时，这位筑基期的吴长老，除了挡下第一波远程攻击和缠住两名不算顶尖的对手外，并未对他这边陷入重围，尤其是被暗杀者偷袭时，施以真正的援手。其行为，更像是一种……冷眼旁观，或者说，一种试探。
“多谢长老提醒，弟子明白。”林凡表面恭敬应道，心中警惕更甚。这位吴长老，恐怕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大长老能调动影卫，未必不能拉拢或者安插这位外姓客卿。
战场很快清理完毕，货物无损。一行人不再耽搁，由吴长老领头，加快速度穿过了这片充满杀机的乱石谷。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明显变得沉闷和紧张了许多。经历了方才的血战，每个人都心有余悸，不敢再有丝毫大意。林浩和林婉清收敛了之前的轻松，时刻警惕着周围。石铁依旧沉默，但眼神也锐利了不少。
林凡更是将神识最大限度地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触角，感知着风吹草动。他隐隐感觉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晦，如同附骨之疽，远远地吊在后方。显然，幕后之人并未放弃，或许在等待下一次机会。
他心中那个将计就计的计划，轮廓愈发清晰。对方想在城外杀他，而他，则要利用这次机会，反客为主，至少也要弄清楚，除了大长老一脉，还有哪些势力在暗中窥伺！
约莫又行了一个多时辰，日头渐高，前方出现了一片地势起伏、植被相对稀疏的山峦。山脚下，可以看到一片明显经过人工开辟的区域：木质栅栏围成的营地，依稀可见的矿洞入口，以及几座冒着袅袅青烟的冶炼炉。那里，便是林家位于城外的其中一处重要产业——青玉灵石矿场。
看到矿场轮廓，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到了这里，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林凡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他的神识感知中，矿场方向传来的气息……有些不对。并非预想中的井然有序和人气旺盛，反而透着一股异样的沉寂和……淡淡的混乱感？甚至连营地门口负责警戒的守卫，似乎也比平时少了许多，而且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有点不对劲。”林凡低声开口，提醒道。
吴长老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抬手示意队伍放缓速度：“都小心些。”
众人闻言，刚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绷紧。林浩忍不住道：“长老，会不会是矿场出了什么事？比如……妖兽袭击？”
“不像。”吴长老摇了摇头，“没有明显的战斗痕迹和血腥气。但太安静了。”
队伍小心翼翼地接近矿场营地。营地大门敞开着，只有两名炼气期三、四层的守卫靠在门边，看到车队到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上前盘查和迎接，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惶恐？
“站住！什么人？”一名守卫勉强打起精神，扬声问道，声音有气无力。
吴长老亮出林家客卿长老的身份令牌，沉声道：“我是吴远山，奉命护送本月份的补给物资前来。矿场管事何在？为何营地如此松懈？”
那守卫看到令牌，确认了身份，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是吴长老……您可算来了。管事他……他正在矿洞那边处理急事，营地……营地最近是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出了何事？”吴长老追问道。
另一名守卫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恐惧：“回长老，是矿洞……矿洞深处，最近……闹鬼！”
“闹鬼？”林浩闻言，嗤笑一声，“修仙之人，还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定是有什么妖兽或者邪修在搞鬼！”
那守卫连连摆手，神色惊恐：“不是妖兽，也不是邪修！是真的‘鬼’！好几个下矿的弟兄，都在深处听到了女人的哭声，还有人看到白影飘过……然后，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昏迷不醒，浑身冰冷，像是被吸干了阳气！连王教头（矿场护卫头领，炼气期八层）前几天下去查探，也……也着了道，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气息微弱！管事请了族内的医师来看，都查不出原因，只说神魂受损，阴气侵体！”
听到这话，连林浩和林婉清的脸色都变了。修士神魂受损，阴气侵体，这绝非普通事件。若真是某种未知的邪祟，其危险程度，可能比面对同阶修士更高，因为常规的攻击手段效果可能大打折扣。
吴长老眉头紧锁，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他沉吟片刻，道：“先去见管事，详细了解情况。物资卸到仓库，你们几个，随我去矿洞入口。”
众人依言行事。进入营地，那股异样的沉寂感更加明显。营地里的人不多，且个个面带忧色，行色匆匆，看到吴长老等人，也只是匆匆行礼，并无多少热情。
将物资交接给仓库负责人后，吴长老带着林凡四人，径直前往矿洞区域。
矿洞位于营地后方的一座山壁下，洞口高达两丈，内部幽深，向外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以及浓郁的土石和微弱的灵气混杂的味道。洞口处聚集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管事服饰、面容焦灼的中年胖子，正是矿场管事林富贵。他身旁站着一名气息虚浮、脸色苍白的中年汉子，应该就是那位受伤的护卫头领王教头。
看到吴长老到来，林富贵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苦着脸道：“吴长老，您可来了！这……这矿洞邪门得很啊！再这么下去，矿都要开不下去了！”
吴长老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看向那名王教头：“王教头，说说具体情况，你在下面遇到了什么？”
王教头心有余悸，声音虚弱地开口道：“回……回长老，属下那日带着两人下到第三层废弃矿区巡查，起初并无异常。但走到深处一个岔路口时，突然……突然就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女人的哭声，那哭声……直往人脑子里钻，听得人心里发毛。”
他喘了口气，脸上恐惧之色更浓：“我们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想退出来。但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快得看不清样子，就从我们身边飘了过去！然后……然后我就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之气透体而入，神魂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另外两个兄弟……就没能醒过来。”
听完描述，吴长老脸色更加凝重。林浩和林婉清也面露忌惮之色。石铁依旧沉默，但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警惕。
林凡站在一旁，神识却悄然向着幽深的矿洞内延伸而去。他的神识强度远超同阶，穿透力更强。果然，在深入矿洞数十丈后，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却精纯无比的……阴属性灵气波动！以及一股若有若无、仿佛能侵蚀神魂的怨念气息！
这绝非普通鬼物！普通游魂野鬼，气息驳杂混乱，绝无如此精纯的阴气！而且，这阴气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灵物的气息？
“难道……”一个念头在林凡脑海中闪过，“是某种极阴之地孕育出的天材地宝？或者……是伴生守护的精怪？”
《九死玄功》包罗万象，其中亦有对天地间各种奇异能量、灵物鬼怪的描述。如此精纯的阴气，若是能将其吸收炼化，对于修炼某些特殊功法，或者淬炼神识，或许有着意想不到的裨益！当然，风险也极大，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阴气反噬，神魂冻结。
风险与机遇并存！
林凡心中瞬间有了决断。这矿洞之“诡”，对他而言，或许是一场造化！
吴长老沉吟良久，对林富贵道：“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亲自下去查探一番。你且守好洞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他又看向林凡四人，“你们修为尚浅，且在此等候，我独自下去查看。”
他显然不打算带这些炼气期弟子下去冒险。
“长老，弟子愿随同前往！”林凡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语气坚定。
众人皆是一愣，诧异地看向他。连吴长老也有些意外：“林凡师侄，下面情况不明，危险莫测，你……”
“长老，弟子神识尚可，或能提前感知危险。”林凡平静地解释道，眼神清澈而坚持，“而且，弟子对这类阴邪之气，略有研究，或许能帮上忙。”他这话半真半假，神识强是真，对阴气有研究则是假，但他对《九死玄功》炼化异种能量的能力有信心。
吴长老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最终点了点头：“也好，你便随我一同下去。记住，跟紧我，不可擅自行动。其他人，原地待命！”
“是！”林浩、林婉清和石铁应道，看向林凡的目光更加复杂，有佩服其胆识的，也有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的。
林凡不再多言，紧随吴长老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了那幽深、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矿洞之中。
矿洞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复杂。通道四通八达，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微弱白光的“萤石”，勉强照亮前路。越往里走，空气越发阴冷潮湿，那股精纯的阴气也越发明显，如同无形的寒流，侵蚀着人的身体和神魂。寻常炼气期修士在此，恐怕不需遇到那“鬼物”，光是这阴气侵蚀，就足以让他们灵力运转滞涩，实力大减。
吴长老周身散发着土黄色的灵光，将阴气隔绝在外，步伐沉稳。他时不时停下，神识扫过周围的岔路，眉头紧锁，显然也在仔细感知和分辨那阴气的源头。
林凡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但体内《九死玄功》已悄然运转。那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并未让他感到不适，反而被九死灵力如同磨盘般缓缓碾磨、吸收，化为一缕缕精纯的能量，滋养着他的经脉和神识！虽然速度很慢，吸收的量也极少，但这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这阴气，对他而言，是大补之物！
他的神识更是如同最敏锐的探测器，不断向深处蔓延。忽然，他脚步一顿，低声道：“长老，左边第三条岔路，阴气最浓，还有……微弱的灵魂波动。”
吴长老闻言，神识立刻集中扫向林凡所指的方向，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在那里！走！”
两人加快脚步，拐入那条岔路。这条岔路更加狭窄崎岖，似乎是通往一片早已废弃的矿区。阴寒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墙壁上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连吴长老的护体灵光都微微荡漾起来。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石窟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极致的寒意。而就在水潭边上，生长着一株奇异的植物！
那植物通体呈半透明的幽蓝色，只有一尺来高，生有三片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叶子，顶端托着一枚龙眼大小、同样幽蓝色的果实。果实表面，隐隐有无数细小的、如同女子哭泣般的符文在流转闪烁！那精纯至极的阴气和扰人心神的怨念，正是从这株植物和那枚果实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幽魂哭婴果’？！”吴长老见识广博，瞬间认出了此物，脸上露出极度震惊的神色，“玄阶上品的天地灵物！只诞生于极阴之地，吸收千年怨念方能成形！其果蕴含精纯阴魂之力，是炼制滋养神魂、修炼阴属性功法丹药的至宝！但……此物周围，必有强大的阴魂或者精怪守护！”
他的话音未落——
“呜呜呜——”
一阵凄厉、尖锐，仿佛无数女子同时哀嚎哭泣的声音，猛地从石窟四面八方响起！这哭声直接作用于神魂，比王教头描述的强烈了何止十倍！连吴长老都是脸色一白，护体灵光剧烈波动，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而林凡，更是感觉识海如同被无数根冰针刺穿，剧痛无比，眼前阵阵发黑！
与此同时，那幽魂哭婴果旁边的黑色水潭，剧烈地翻滚起来，一道凝实无比、散发着恐怖阴寒气息的白影，如同从九幽地狱中爬出，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升腾而起！
白影模糊，依稀能看出是一个女子的轮廓，但没有五官，只有无尽的怨毒与冰冷，锁定了闯入它领地的两个生灵！
守护灵物！而且其实力，绝对达到了筑基期的层次！
危机，瞬间降临！
（第2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