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缥缈峰,重归寂静。唯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气,以及地面那滩刺目的暗红,昭示着方才短暂而激烈的交锋。
云鹤真人立于峰顶,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元婴中期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反复扫过宗门内外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可能存在的其他潜伏者,以及……那个提供内应、让杀手如此精准摸到禁地脚下的叛徒!
“查!给本座彻查!所有近期行为异常、与外界接触频繁的弟子、执事,一个都不放过!”他冰冷的声音通过神识传遍各峰长老耳中。宗门内部,竟然被渗透到了如此地步,这让他感到一阵心惊与震怒。
秘室内,林凡缓缓睁开双眼,对于外面的动静,他已然知晓。
“宗主,不必过于动怒。”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平静,“树欲静而风不止。轮回传承现世,便注定了永无宁日。此次刺杀,不过是序幕罢了。”
云鹤真人转身回到秘室,看着神色平静的林凡,叹了口气:“你倒是沉得住气。只是如今你伤势未愈,宗门内部又生蠹虫,外有群狼环伺,可谓内外交困。”
“蠹虫揪出便是,正好借此机会,清理门户。”林凡目光深邃,“至于外敌……他们越是急切,越是说明他们恐惧。恐惧我恢复,恐惧云海宗真正崛起。”
他顿了顿,问道:“宗主,方才那杀手,可看出什么来历?”
“手段狠辣,行动果决,身上带有神魂自爆禁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虽未留下明显标识,但其所用法宝与遁术,隐隐有‘暗夜阁’的影子。”云鹤真人沉声道。暗夜阁,是南域一个颇为神秘的杀手组织,虽不及影杀楼那般令人闻风丧胆,但也实力不俗,行事诡秘。
“暗夜阁?”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玄冥宗残部,或是血煞宗、万毒教,都有可能。”
“不仅如此。”云鹤真人神色愈发凝重,“我怀疑,中域天机阁的人,可能也已经到了,甚至……此次刺杀,背后未必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他们擅长推演天机,或许是想借此试探你的虚实,搅乱局势,好浑水摸鱼。”
林凡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天机阁神秘莫测,其行事方式,往往于无声处听惊雷。
“既然他们想试探,那便让他们试探。”林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好,我也需要一些‘磨刀石’,来试试这涅盘重生后的锋芒,恢复几分。”
他看向云鹤真人:“宗主,对外,我的伤势不妨描述得更重一些。比如,元婴濒临溃散,神魂破碎,仅靠灵药吊命,苏醒无期。”
云鹤真人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林凡的意图:“你要……引蛇出洞?”
“不错。”林凡眼中寒光闪烁,“将水搅浑,让暗处的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也让我看看,这云海宗内,到底还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此法虽险,但或可一举多得。”云鹤真人沉吟片刻,重重点头,“好!便依你之言!我会安排下去,将消息‘不经意’地泄露出去。”
……
接下来的数日,云海宗内部暗流涌动。
关于林凡伤势“极度恶化”、“元婴溃散在即”、“已然回天乏术”的消息,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悄然在宗门内小范围流传,并不可避免地泄露到了外界。
宗门戒严更加严密,气氛压抑。执法堂长老雷厉风行,果真揪出了几名与外界有可疑接触的内门弟子和一名执事,经过严酷审讯,虽未直接找到与此次刺杀相关的铁证,却也清理了一批潜在的隐患,让宗门内部为之一肃。
而外界,随着林凡“垂死”的消息扩散,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南域,顿时变得更加躁动起来。
玄冥宗残部所在的幽冥谷。
鬼魇长老听着属下汇报的消息,枯槁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哈哈哈!天助我也!那小杂种果然不行了!连番催动禁忌之力,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传令下去,密切关注云海宗动向,一旦确认那林凡身死,便是我等联合血煞、万毒,踏平云海宗,夺回轮回传承之时!”
血煞宗、万毒教等与玄冥宗勾结的势力,也纷纷活跃起来,门下弟子频繁出动,在云海宗势力范围边缘游弋、挑衅,试探着云海宗的底线与反应。
更有一些原本中立的宗门和散修,也开始心思浮动。轮回传承的诱惑太大了,若林凡真的重伤不治,云海宗失去了这根顶梁柱,那便是一块巨大的、无人守护的肥肉!
一时间,云海宗仿佛成了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四面八方皆是不怀好意的目光。
……
云海宗,丹鼎峰,一间偏僻的炼丹室内。
炉火静静燃烧,映照着苏婉略显苍白的脸颊。她刚刚结束一轮炼丹,正准备调息,窗外却传来两名外门弟子压低声音的交谈。
“听说了吗?林师兄他……恐怕真的不行了……”
“嘘!小声点!我也听王执事喝醉后提过一嘴,说是元婴都裂了,神魂碎得像沙子,宗主和几位长老用尽了办法也……”
“唉,可惜了……若是林师兄在,那些宵小之辈岂敢如此嚣张!”
“是啊,如今外面……听说好几处咱们的矿脉和药园都被人骚扰了……”
声音渐渐远去。
苏婉握着丹药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尽管她不断告诉自己这可能是宗门的策略,但听到那些言之凿凿的“细节”,心中依旧如同刀绞一般。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却愈发坚定。无论真假,她都必须更加努力,提升炼丹术,为宗门,也为可能需要的林凡,准备更多的丹药。
……
缥缈峰禁地秘室。
林凡对外界的风风雨雨恍若未闻。他盘坐于寒玉床上,周身气息依旧微弱,但若是有元婴修士在此仔细感知,便能发现,那微弱的气息之下,隐藏着一股如同深海潜流般逐渐积蓄、愈发磅礴的力量。
他并未急于恢复修为,而是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了对《诸天轮回经》的感悟,以及对自身轮回道基的梳理之中。
涅盘重生,强行显化六道轮回,虽然让他遭受重创,却也让他对“轮回”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尤其是对“生”与“死”的轮转,有了更本质的认知。
“寂灭是过程,涅盘是结果……生死轮转,本是天道循环。我之前,过于侧重‘寂灭’与‘审判’之力,却对‘生’之造化,‘轮回’之序,理解尚浅……”
他引导着体内那缓慢恢复的混沌元婴之力,不再仅仅按照《九死玄功》的路径运转,而是尝试融入更多《诸天轮回经》中关于“生命造化”、“秩序构建”的奥义。
渐渐地,他体表那混沌灰色的光泽中,隐隐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充满生机的温润之意。丹田内,那寂灭轮回元婴之上的裂纹,在这股蕴含着新生道韵的力量滋养下,弥合的速度悄然加快了一丝。
同时,他也在尝试重新沟通识海中的轮回碑虚影。
之前强行接引真实投影与显化六道盘,几乎耗尽了碑影积攒的本源,使其陷入沉寂。此刻,随着他神魂的复苏与对轮回理解的加深,他能感觉到,自己与碑影之间那断断续续的联系,正在重新变得清晰、稳固。
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在那碑影深处,似乎还封印着更多《诸天轮回经》的传承信息,等待着他实力足够时去开启。
“轮回之道,浩瀚如海。我如今,不过刚刚触及岸边罢了。”林凡心中明悟,道心愈发通透。
这一日,他正在尝试将一丝轮回秩序之力融入自身遁法,寻求更快的速度与更诡异的踪迹,心头忽然微微一动。
他留在那处黄泉遗藏、融入黄泉核心的一缕神念印记,传来了极其微弱的波动!
并非警示,更像是一种……呼应?仿佛那处遗藏,因为他这个“主人”的苏醒与恢复,也发生了一些未知的变化。
林凡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如今宗门内外交困,强敌环伺,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也需要更多的底牌。那处黄泉遗藏,或许能成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手?
他沉吟片刻,分出一缕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神念,沿着那冥冥中的联系,悄然向遗藏方向探去。
就在他神念触及遗藏外围结界的刹那——
“嗡!”
遗藏之内,那枚悬浮于骸骨祭坛上方的黄泉核心,骤然亮起微光!湖泊周围,那三十六具沉寂的黄泉骷髅,眼眶中的鬼火同时跳动了一下!
一道模糊的、由精纯死气构成的信息流,顺着林凡的神念,反馈回来。
感知着这股信息,林凡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摄人的精光!
“原来……如此!”
“这步暗棋……或许比想象中,更有用!”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深沉的、带着一丝冷冽笑意的弧度。
(第9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