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裂缝喷出的赤红蒸汽还没散,半片玉珏就悬在了空中,像被谁用线吊着。千羽灵伸手去抓,指尖刚碰上,玉珏猛地一震,烫得她缩手。那热度不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倒像是从她自己胸口——从那枚嵌在心口的另一半玉珏里——烧出来的。
她低头看,鲛绡衣下的红纹正顺着锁骨往手臂爬,节奏和心跳一样。
“这玩意儿是不是认亲?”她扯了扯衣领,布料下的阵图微微发亮,“还是说它觉得我俩是凑对的?”
龙枭没理她,剑匣轻震,一道冰刃贴地而出,劈在蒸汽喷涌的裂口边缘。岩层瞬间结霜,蒸汽遇冷凝成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竟在高温中滚出一圈白烟。
“你那剑匣是不是比我还热?”她盯着他背影,“刚才我看见七双眼睛在里头睁开了,不是幻觉吧?”
他没回头,只抬手在岩壁上划了一道。剑气过处,冰蓝纹路蔓延开来,像是有人拿寒铁笔在石头上写字。那痕迹不深,却让四周的热浪明显退了半寸。
“避火咒?”她凑近看,“你这字写得跟狗爬似的,能管用?”
“能。”他声音压着风,“你要是不想被烧成炭,就别说话。”
她翻了个白眼,却还是退了两步。低头时,瞥见自己鞋底已经发软,皮革边缘卷了起来。她脱下一只,撕了内衬布条,浸进地上那滩冷凝水里,再贴到岩壁上。
布条边缘立刻冒起白气,中间却保持湿润。
“温差最大这面,是入口。”她指着布条,“你看,水汽往右偏,说明那边更冷——冷得不正常,八成是人为的。”
龙枭走过来,盲瞳映着冰痕,忽然抬手,剑气再落。这一次,整片岩壁发出低鸣,冰纹如蛛网扩散,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热风从里面扑出来,带着硫磺味。
“你确定这不是通向地府的快递口?”她往后缩了缩脖子。
他一脚把她踹了进去。
里头是条倾斜向下的甬道,两侧岩壁嵌着暗红晶簇,像凝固的血。千羽灵刚走两步,脚底就传来震动。她低头,一块晶石突然炸开,千万只火蚁窜出,直扑面门。
她本能后仰,龙枭的冰刃擦着她鼻尖掠过,将蚁群冻成一串红白相间的冰珠。冰珠落地,又炸成蒸汽。
“下次提前打个招呼。”她喘了口气,“我可不想死在你剑下,太冤。”
“不想死,就往前走。”他站在她身后,剑气在前方开路,每一步落下,冰痕就蔓延一尺。
甬道尽头是片开阔地,底下是翻滚的岩浆河,河中央有座石台,台上立着半截残碑,碑面刻着“火精”二字,字迹被熔岩熏得发黑。
“地图呢?”她问。
龙枭从袖中取出一块焦黑的布片,正是鲛绡衣内衬。他将布片抛向空中,布片未落地,就被一股热流卷住,悬停在石台上方。紧接着,玉珏碎片也飞了过去,在布片上投下一道阴影。
阴影扭曲着,渐渐显出地形轮廓。
“焚天谷。”她眯眼,“这路线绕得跟迷宫似的,还全是死路。”
“不是死路。”他指向其中一条,“这条是活的。”
她顺着看去,那条路径在图上微微颤动,像是有生命。
“活路还冒红光,你管这叫活?”她冷笑,“我看是催命符。”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一震。岩浆河中央裂开巨口,一头熔岩兽冲天而起,全身由流动的岩浆与黑石构成,双眼是两团幽绿火焰。
紧接着,第二头、第三头……七头熔岩兽破土而出,围住石台。
“你数了没?”她往后退,“正好七头,跟你那剑匣里的眼数一样。”
“闭嘴。”他抽出剑,剑身未出鞘,寒气已凝出霜花。
熔岩兽齐齐低吼,背部晶簇反射火光,竟将龙枭的剑气弹了回来。冰刃撞上岩壁,炸成碎冰。
“它们能反弹法术?”她迅速摸出匕首,朱砂灵气缠上刀刃,“那我来近战。”
“找死。”他一把拽住她手腕,另一手将剑横在胸前。剑气涌入她掌心,她感觉一股寒流顺着手臂冲上肩头,掌心瞬间结出一片冰晶,形状如棱镜。
“拿这个照它们眼睛。”他说,“阳光一折射,能刺瞎。”
“你当我是三棱镜实验课代表?”她骂了一句,却还是照做。
下一瞬,阳光从头顶裂缝照下,穿过冰晶,折射出一道刺目白光,直射最前那头熔岩兽的左眼。兽类发出嘶吼,爪子乱挥,竟把自己同伴拍退一步。
她趁机跃出,匕首直取另一头兽眼。刀尖离眼球只剩半寸,高温却将刀刃熔成铁水,滴滴答答落下。
熔岩兽张口咬来,她来不及退,腰间一紧——龙枭的冰刃缠住她手腕,硬生生将她拽回。她后背撞进他怀里,听见他呼吸略沉。
“下次别冲那么快。”他松开手,“你不是不怕死,是嫌活得太无聊?”
“我嫌你话多。”她甩开冰刃,抹了把脸上的灰,“再来一次,我换个角度。”
两人配合,一冰一火,接连废掉三头熔岩兽的眼睛。剩余四头开始后退,围成一圈,背部晶簇共鸣,竟在空中凝出一道火网,朝两人罩下。
龙枭抬剑,剑气成墙,却只撑了三息就被烧穿。
“撑不住。”他低声道,“你有别的招?”
她盯着火网,忽然笑了:“有。但你要先答应我,别再把我当试验品。”
“说。”
“把你的血给我。”
他一愣。
“你不是天剑宗的人吗?”她指了指自己额间,“给我划个临时印记,让我能碰那碑——噬灵咒只认血脉,不认人。”
他沉默两秒,抬手割开掌心,血滴在她眉心。血痕蔓延,竟自动组成一道残缺符文。
她冲向石台,伸手按向残碑。
碑面突然裂开,露出岩浆核心,核心表面浮着符文,层层叠叠,最外层是噬灵咒,内层却刻着锁魂阵——和冰尸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瞳孔一缩。
符文深处,浮出半张人脸,眉眼与她如出一辙,嘴唇微动,像是在说话。
记忆碎片涌来:道袍女子被锁在祭坛,腹部高高隆起,祭坛纹路与鲛绡衣内衬重合,血水流进地缝,化作符文。
“别看!”龙枭突然扑来,一手捂住她双眼,另一手将她拽离石台。
她听见岩浆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紧接着,七声哀嚎从剑匣中爆发,像是有东西在里头撕扯。
她后背贴着他,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是有人用指尖在描摹她的骨骼。
“你早就知道这符文连着什么。”她喘着气,“你带我来,不是为了取东西,是为确认它还在动。”
他没答。
地面开始塌陷,石台崩裂,岩浆从四面八方涌来。
“上去!”他拽她手腕,剑气在岩壁上凿出冰阶。
她跟着往上冲,朱砂灵气灌入掌心,与冰盾融合,形成红蓝相间的螺旋屏障。热浪撞上屏障,蒸腾出浓雾。
龙枭在前开路,剑气所过,岩壁冻结又汽化,留下焦黑通道。
两人背靠背旋转上升,火元素精魂追击,被离心力甩进岩浆。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烟尘时,千羽灵跌坐在地,头发焦了大半,发尾却因接触冰盾凝出冰晶。
她低头看鲛绡衣,内衬阵图正在淡化。
龙枭的盲瞳忽然转向她胸口。
她顺着他的视线摸去,原本与阵图重合的朱砂纹路,此刻竟显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剑痕,横贯心口。
“你早就知道……”她抬头,话音被落石声打断。
龙枭的剑插在她脚边三寸,剑身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他的影子持剑而立,她的影子却蜷缩成胎儿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