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血悬在半空,像一串被无形线串起的珠子,缓缓逆时针旋转。千羽灵锁骨处的印记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她没动,只是盯着那滴血——它正一点点拉长,裂成细丝,织成一张网,网眼中央浮现出扭曲的文字。
龙枭的剑灵虚影在颤抖,左肩胎记渗出的黑雾顺着右臂锁链蔓延,雾里闪着画面:她跪在血池边,手指抠进胸口,拽出半截金色灵根;她满脸是血,却还在笑;她把那截灵根塞进一个婴孩嘴里,说:“吃下去,就能活。”
“别看!”龙枭吼了一声,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可已经晚了。他右臂的锁链突然崩开一节,黑雾扑向千羽灵面门。她没躲,反而迎着雾气伸出手,掌心贴上那滴金血。
轰——
记忆炸开。
她看见三百年前的雪夜,剑尊站在祭坛中央,手里捧着两团火焰——一团金,一团黑。他把自己的心剖出来,把善魂封进药人体内,恶念抽离,铸成剑灵。药人睁眼那一刻,眉心浮现出和她现在一模一样的朱砂印。
画面跳转。龙枭站在临仙镇外的雨夜里,剑尖指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抬起脸,是她。前世的她。手里攥着一块碎玉,玉上刻着“噬灵”二字。龙枭的剑没落,反而偏了三寸,插进泥里。他右眼黑焰翻涌,左眼却金光微闪,像是在挣扎。
“你骗我。”她在记忆里说。
现实中的龙枭闷哼一声,抄起剑匣碎片就往左肩旧伤里扎。冰晶裂纹顺着皮肤蔓延,黑血流出来,不是往下淌,而是往上爬,钻进祭坛地脉。幽蓝火焰猛地暴涨,卷着那具药人躯体从记忆里挣脱出来,和她现在的身体重叠了一瞬。
她感到胸口一紧,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心脏。
龙枭的右臂锁链彻底碎了,黑雾化作实质,凝成一只手掌,掐住她脖子。她没挣扎,只是把双玉珏按进他心口。幽蓝火焰顺着玉珏烧进他体内,和她金血的气息缠在一起,形成一条锁魂链,贯穿地脉。
“三百年了……”她咬着牙,“你装失忆装得累不累?”
龙枭没回答。他的眼睛开始变,右眼的黑焰剧烈震颤,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击。他忽然抬手,一把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松手。”他说。
“不松。”她把玉珏又往里按了半寸,“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救你?现在给你看个够。”
金血顺着玉珏渗进他识海。记忆残片像刀片一样扎进去:她亲手把善魂封进药人体内,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恶念化身才有活下去的理由;她一次次在轮回里找他,不是为了赎罪,是为了让他别忘了自己是谁;她在第一百零七次重生时,被他亲手斩断脊椎,临死前还在笑,因为看见他眼底闪过了一丝金光。
龙枭的剑灵虚影在火焰中扭曲,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祭坛地砖一块块炸开,裂缝里涌出黑气,凝聚成剑尊虚影。他刚要冲出,幼龙突然从她腕间弹起,一口冰焰喷在虚影脸上。
半息。
够了。
就在那半息之间,龙枭右眼的黑焰猛地一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下一瞬,火焰转金,清澈得像是初春的溪水。
他反手握住龙纹剑,刺进自己眉心。
没有血,只有一道金光从伤口炸开,照得整个祭坛通明。剑尊虚影在光中崩解,连灰都没留下。
“三百年了……”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单一人声,而是两个声音叠在一起,一个冷,一个烫,“该醒了。”
祭坛轰然炸裂。幽蓝火焰化作星点,漫天飞舞。千羽灵在失重中看见无数画面:她和他在不同时间线并肩作战,她死在他怀里,他抱着她的尸体走了一千年;她在时间尽头把他打碎,又一块块拼回去;她在他耳边说:“你要是敢忘,我就杀你一万次。”
所有画面收束成一点,落在她锁骨上。朱砂印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剑纹,和龙枭心口的胎记一模一样。
她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龙枭伸手扶了她一把,手心全是血。
“现在你知道了。”他说,“我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救世主。我是被扔掉的残渣,是剑尊不敢面对的东西。”
“所以呢?”她抬头,“你打算继续演悲情男主?”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冒金焰的右眼。
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听不出是谁,但震得地皮发颤。祭坛废墟开始塌陷,青砖一块接一块往下掉。千羽灵踉跄几步,伸手捞住三块刻着阵图的砖,塞进怀里。
“恶念吞善则劫起,双魂融一则道成。”她念出背面的字,笑了一声,“写得挺押韵啊。”
龙枭弯腰捡起一块碎砖,指尖抹过上面的纹路:“他们以为封印能永远有效?”
“你以为呢?”她拍了拍幼龙的头,那团光斑一闪,没入她剑纹中。
他没答,只是把碎砖攥紧,指缝里渗出血来。
“你说,我们是不是早就该死?”他忽然问。
“早该死了。”她点头,“但死不了,因为有人非得让我们活着。”
他咧了下嘴,像是要笑,又没笑出来。
东方天际的光更亮了,照在半截龙纹剑上。剑身还在幽蓝火焰里缓慢重生,刃口已经成型,映出两人并肩的影子。
千羽灵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一块松动的青砖上。砖下露出半张焦黑的符纸,上面画着和双生魂阵图极为相似的纹路,只是中间多了一个倒置的“囚”字。
她蹲下,指尖刚碰到符纸边缘——
龙枭突然拽她后退。
砖下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锁链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