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落下的瞬间,祭坛震了一下,不是崩塌,是抽搐,像被掐住喉咙的活物。千羽灵还没来得及收手,胸口突然一空,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骨头缝里被抽走了,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她低头,掌心贴着心口,那里原本浮着一道淡金纹路,如今只剩一层灰烬般的残影,正随呼吸一点点飘散。
魂契,没了。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手指蜷了蜷,像是在确认自己还活着。
龙枭也没动,但他的剑尖垂了下去,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剑身在抖。那柄断剑刚从血魔幻影上拔出来,此刻裂纹更深,幽蓝血珠顺着剑脊往下淌,滴在祭坛上,竟没晕开,反而凝成细线,往并蒂莲图案里爬。
“你早知道会这样。”千羽灵终于开口,声音不冷也不热,像在问今天饭煮好了没。
龙枭抬眼,瞳孔里还残留着血色,但没再暴涨。他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盯着自己心口——那枚嵌进皮肉的玉珏正在发烫,边缘开始冒烟。
“不是我让它散的。”他说,“是它自己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祭坛地面猛地一颤。千羽灵脚下一滑,本能地伸手撑地,掌心灵根白光刚触到冰面,光流立刻扭曲,像被什么东西咬住,拉成蛛网状,往四面八方裂开。
冰雕残骸中浮出千万点金芒,像是被无形的风吹散的灰烬,每一粒都带着契约的余温,穿透石屑,直冲地脉深处。
龙枭咬牙,左手猛地按在逆旋的噬灵咒阵上。血从指缝渗出,顺着符文倒流,阵眼处的并蒂莲纹路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花瓣一片片剥落,化作黑灰。
金芒与黑灰相撞,没有爆炸,只有一声尖锐的龙吟从地底传来,像是某种古老的东西在死前嚎叫。
千羽灵甩了甩手,白光收回体内,但灵根还在震。她皱眉,护体光晕出现了一瞬的延迟——三秒,不多不少,刚好够一把刀捅进心脏。
她冷笑,抬手就把半枚玉珏按进心口。不是插入,是嵌进去,像装零件一样干脆。朱红火焰顺着经络炸开,填补魂契消失后的空洞,烧得她肋骨发烫,像有人拿烙铁在骨头上刻字。
“疼吗?”龙枭忽然问。
“废话。”她咬牙,“你试试把半块玉塞进胸口?”
他没回,只是把断剑插进左肩旧伤,用力一拧。血雾喷出,空中立刻浮现出三个古文字,与她体内的火焰交织,结成一层半透明的罩子。
剑柄上的龙纹开始反向蠕动,像活蛇一样啃咬他的手掌,皮开肉绽,血顺着指节滴落。
“你这人毛病真多。”千羽灵瞥了一眼,“动不动就往自己身上捅。”
“习惯了。”他喘了口气,“不疼记不住事。”
话刚说完,地脉裂缝猛地张开,一只利爪探出,漆黑如焦炭,指甲足有半尺长,直接抓向龙枭咽喉。
防护罩撑了七秒,双色火焰灼烧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在第五秒出现裂纹,第七秒时裂缝扩张到手掌宽。
千羽灵动了。
她没退,反而往前冲,玉珏碎片从袖中滑出,精准拍进利爪关节缝隙。那爪子猛地一僵,像是被卡住的齿轮,动作迟滞了一瞬。
就这一瞬,龙枭抽剑横扫,断刃削过爪尖,带下一块焦黑的肉。血魔发出一声闷吼,缩回地缝,裂缝闭合前,一道幽蓝火线扫过,烧焦了千羽灵一缕发丝。
她甩了甩头,火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
“你护我?”她转头看他,“刚才那一下,你是想替我挡?”
“我没动。”龙枭抹了把脸上的血,“是你自己冲上去的。”
“放屁。”她冷笑,“我转身的时候,你往前挪了半步。”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握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千羽灵忽然抬手,一把扣住他手腕,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她盯着他眼睛,那里面血色还在,但不再是失控的暴虐,而是一种被强行压住的波动。
“你说要等我死才自由。”她声音低下来,却更狠,“现在我就站在这儿,魂契也散了,你杀啊。”
龙枭没动。
她另一只手抓住他染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要么现在动手,要么以后闭嘴。”
他手指抖得厉害,剑气在掌心凝聚又散开,始终没刺下去。
她盯着他,忽然笑了:“你不敢。”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她却没松手,反而把发簪抽出来,抵在自己咽喉:“来,动手。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只想等我死。”
发簪尖端压进皮肤,一滴血缓缓渗出。
龙枭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这时,地缝中传来一声狂笑,血魔的声音混着回音炸开:“看啊!所谓的守护不过是——”
话没说完,双色火焰从千羽灵背后炸出,形成一对羽翼状屏障,硬生生截断了笑声。火焰中心,浮现出两个交叠的虚影——一个持剑,一个执火,背对背而立,像某种古老的誓约。
虚影一闪即逝。
千羽灵松开发簪,血珠顺着脖颈滑下,滴在祭坛上,与并蒂莲残纹融为一体。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魂契消散后的灰烬,轻轻一吹就散了。
“你说它撑不住了。”她忽然问,“那它为什么能撑到今天?”
龙枭低头看自己心口,玉珏的光暗了一瞬。
“因为它不是靠咒术维持的。”他声音低哑,“是靠一个人不肯死,另一个人不肯放手。”
千羽灵没说话,只是伸手抹掉他脸上的血,动作粗鲁,像是在擦一块脏抹布。
“少来这套。”她说,“你要是真在乎,当初就不会在断魂崖推我下去。”
“我没推。”他抬头,“是你自己跳的。”
她一愣。
“第十七次,你也跳了。”他盯着她,“每次轮回,你都选跳下去。我拦过十三次,死过九回。最后一次,我干脆站在崖边不拦,你就那样看着我,然后跳了。”
千羽灵后退半步,像是被什么砸中。
她想反驳,却发现体内灵根突然传来一阵异样。低头一看,灵根深处浮出几根金色丝线,每根都缠着一段扭曲的影像——血魔最后的狞笑,正一帧帧在丝线上重播。
与此同时,龙枭眼中的血色不再退散,而是凝成固定的纹路,像某种觉醒的印记。
祭坛下方传来规律震动,一下,一下,像是心跳。
千羽灵低头,发现自己的脉搏正与震动同步,每跳一次,并蒂莲残纹就吞噬一圈冰层。
龙枭用最后的剑气在地面刻下一道符文,指尖刚落,符文便化作飞灰。
她按住他颤抖的手。
“从断魂崖开始,这条命就是和你绑着的。”她说,“你想甩也甩不掉。”
他看着她,终于开口:“那你要不要试试,看谁先死?”
她笑了,抬手把发簪插回发间,顺手扯下一根断绳,绑住他流血的手腕。
“急什么。”她说,“我还没问完呢。”
祭坛震动加剧,冰层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幽蓝火线,像血管一样爬向两人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