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张脸,没说话,只是慢慢站了起来。
神将抬手摸上面具裂痕,动作僵住。
她往前走了一步,剑仍在背上,左手垂在身侧,右手缓缓抚过剑印。皮肤还在烫,但不再疼了。
“原来你也知道疼。”她声音轻了点,“所以你怕这个印,不是因为它违逆天序——是因为它认得你。”
神将后退半步,雷鞭垂下。
她又走一步。
“你们这些碎片,争了一千年,封的封,藏的藏,装神弄鬼的装神弄鬼,到头来——”她顿了,嘴角扬起,“不还是被一块‘废料’逼到摘面具?”
神将猛地抬手,想捏碎面具,可指尖刚触到裂痕,那道剑印突然一跳。
他手顿住了。
她抬起右手,剑印正对着他额心,蓝光隐隐流动。
“下次见面,”她说,“我不问你是谁了。”
她顿了顿,剑印微亮。
“我直接拆了你这壳。”
话音落,空气凝住半秒,紧接着,她腕间剑印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了一下。她眉头一拧,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虚影已经从印中冲出,直扑神将面门。
是龙枭的残魂。
他不再是半透明的影子,也不是摇摇欲坠的光点,而是一道凝实得近乎实体的剑影。他没看她,也没回头,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剑,带着三百年的锈、九十七世的灰,一头扎进那道裂痕之后。
神将终于动了,抬手要挡,可晚了。
残魂指尖凝出一缕剑气,顺着面具裂缝钻进去,直刺左胸。金甲接缝处“咔”地炸开,雷光四散,像是电路短路时爆出的火花。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半步,左肩塌下去一块。
“你——”他刚开口,残魂第二击已至。
这次不是刺,是搅。
剑气在他胸口转了个圈,硬生生把金甲内层撕开一道口子。蓝光顺着伤口往里钻,像是往生锈的机器里灌油,所过之处,雷光熄灭,金属扭曲。
千羽灵站在原地没动,右手还举着,剑印滚烫。她知道这不是她在出招,是残魂借她的血脉发力。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从手腕一路冲上肩胛,像有人拿烧红的铁丝在她经脉里穿针引线。
但她没喊疼,也没撤手。
“行啊,”她低声说,“憋了这么久,总算舍得动了?”
残魂没理她,第三击已经蓄势。
神将终于反应过来,抬手要合拢金甲,可动作刚起,残魂猛地张口——不是说话,是喷出一道剑气流,像高压水枪一样轰在他胸口。金甲当场崩裂,碎片飞溅,露出底下一层冰白色的丝状物,密密麻麻缠绕着躯干,像是某种活体绷带。
千羽灵眼神一冷。
“冰蚕丝?这玩意儿不是早绝种了吗?”
她话没说完,那层冰蚕丝突然活了,顺着残魂的剑气反向缠上来,眨眼间就绕住他的手臂,越收越紧。残魂身形一滞,动作慢了半拍。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丝不是防御,是控制。它要顺着剑气反噬,把残魂拖回神将体内。
“想得美。”她两指并拢,直接点向自己手腕剑印。
幽蓝火焰“呼”地窜出,顺着她经脉冲上右臂,再从指尖喷射,精准落在冰蚕丝交汇的节点上。火一沾丝,立刻蔓延,像是油泼在干草上,烧得噼啪作响。
神将猛地抽身,可晚了。
火焰顺着丝线往他体内钻,焦味瞬间弥漫。他整条左臂开始发黑,冰蚕丝一节节断裂,残魂趁机抽身,剑气一扫,把最后几根丝线斩断。
“烧得好。”千羽灵收回手,指尖还冒着一缕蓝烟,“这玩意儿沾上就甩不掉,当年多少修士被它缠死,临了连魂都化不了。”
她盯着神将,发现他金甲已经碎了大半,露出底下真正的躯体——通体冰白,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冰面,像是被人拿刀刮过一遍。
“无面冰尸?”她嗤笑一声,“难怪戴面具,原来不是装神秘,是真没脸见人。”
神将没说话,也没动。他站在原地,左半身焦黑,右半身还在渗出新的冰蚕丝,可动作明显迟缓了。那双雷光瞳孔也暗了几分,像是电量不足的灯泡。
千羽灵却没急着动手。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剑印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提醒她什么。她皱眉,忽然想起刚才残魂喷火时,那火焰的颜色有点不对——不是纯蓝,而是带着一丝金属冷光,像熔化的铁水。
她抬头,看向冰尸脖颈。
那里有一圈暗纹,细看像是被什么东西封住的接口,纹路走向……和她腕间的剑印,几乎一模一样。
“你藏了什么?”她低声说。
残魂飘在她身侧,没动,但剑气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
她不再犹豫,右手一抬,龙纹剑出鞘半寸。剑身映出她冷峻的脸,还有身后那具冰尸的轮廓。
“既然你不敢露脸,”她说,“那我就帮你拆了这壳。”
话音落,剑光出。
不是直劈,也不是横斩,而是斜撩,剑锋精准切入冰尸脖颈封印的薄弱点。那一圈暗纹“咔”地裂开,像是老电视机突然跳帧,画面扭曲了一瞬。
紧接着,冰尸猛地后仰,整颗头往后一折,颈骨断裂声清脆得吓人。
可它没倒。
千羽灵却没收剑,反而手腕一翻,剑尖下压,顺着裂缝往里一挑。
“出来!”
“轰——”
冰块炸裂,碎屑四溅。一道幽蓝光点从断颈处滚出,不规则,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残片,但纹路清晰——和她腕间剑印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她伸手接住,入手冰凉,却在她掌心微微发烫。
残魂飘过来,低头看了眼那半枚剑印,忽然抬起手,指尖在自己胸口划了一下。一道裂痕浮现,蓝光从里面漏出,隐约可见一截晶化的骨影。
“他体内有我的剑骨。”残魂的声音第一次清晰,不是通过她传话,而是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那是三百年前,剑尊崩解时,被剥离的残片。”
千羽灵握紧那半枚剑印,另一只手抚过腕间纹路。两者一靠近,立刻产生共鸣,震得她整条手臂发麻。
“所以这家伙,”她冷笑,“是拿你的骨头当零件,拼出来的冒牌货?”
残魂没答,但剑气微微一颤,算是默认。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半枚剑印,忽然笑了:“行啊,拼图总算开始凑了。”
她手腕一翻,把剑印按向自己腕间。两半纹路接触的瞬间,蓝光暴涨,像是电路接通,整条手臂都被光裹住。她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差点跪下,但硬是撑住了。
“疼?”残魂问。
“废话,”她咬牙,“谁身上突然多块骨头还不疼?”
话没说完,腕间剑印猛地一缩,像是有东西钻进了皮肉。她整条右臂瞬间发黑,血管凸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在体内撑开。她咬牙撑住,左手死死掐住右臂,指甲陷进肉里。
几秒后,光散。
她低头看去,剑印依旧在,但颜色深了,纹路也更清晰,像是刚刻上去的新伤。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经脉里多了股陌生的力量,不听话,但能感知。
“现在呢?”残魂问。
“现在?”她甩了甩手,活动了下肩膀,“现在我算半个剑冢守门人了。”
她抬头看向冰尸残躯,只剩半截身子还站着,脖颈断口冒着寒气,像是冰箱漏了冷气。她走过去,一脚踹在它胸口,整具尸体轰然倒地,砸出一片碎冰。
“你说它是谁拼的?”她问。
“天界。”残魂答得干脆,“三百年前,剑尊崩解,残片四散。他们捡了几块,造了这具躯壳,封了记忆,当执法工具用。”
“工具?”她冷笑,“还挺会废物利用。”
她蹲下身,伸手去掏冰尸胸口。冰层坚硬,但她指尖带着幽蓝火焰,一寸寸烧开。几分钟后,她从里面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表面刻着一道极细的纹路,和剑印同源,但更古老。
她盯着那纹路看了两秒,忽然抬头:“这东西,能定位其他碎片?”
残魂沉默了一瞬。
“能。”他说,“但每用一次,你的经脉就会被蚀一分。那火,不是你能驾驭的。”
“我知道。”她把金属片塞进袖口,站起身,“可我不用,它自己也会烧。”
她活动了下右臂,剑印又是一阵发烫。这次她没压,任由那股热流在经脉里乱窜。
远处,归墟边缘的山脊线再次发亮,那道极细的光柱又闪了一下,比刚才更久。
她看向那边,眯起眼。
“它在催我。”
残魂飘到她肩侧,没说话。
她抬起右手,剑印对着光柱方向,轻声说:“下次见面,我不问你是谁了。”
她顿了顿,剑印微亮。
“我直接拆了你这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