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一脚踏进门内,地面没塌,也没炸,就是有点硌脚。她低头看了眼,地上全是骨头,碎的、烂的、还带着黑毛的,踩上去咯吱响,像是踩了一地陈年瓜子壳。
她没站稳,左腿一软,单膝砸进骨堆里。右臂已经不听使唤了,整条小臂像被泡发的木耳,半透明,风一吹就飘出点灰雾。她咬牙把左臂撑直,硬是把自己从骨堆里拔出来。
身后那扇门“哐”地一声关死了,雷光重新缠上边框,噼啪作响,跟焊铁门似的。
她喘了口气,扭头看了眼门外。残魂还站在那儿,脸白得像刷了层墙灰,手抬着,像是想抓什么,又没抓下去。两人隔着门对视了一瞬,谁也没说话。
然后她转头,往前走。
三步之后,脚底传来一股酸腐味,像是十年没洗的咸菜坛子被人踢翻了。她低头一看,脚边一滩黑水正从地缝里往外冒,冒着泡,咕嘟咕嘟,还泛着绿光。
她皱眉,刚想抬脚,忽然觉得右臂一热。
不是痛,是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筷子捅进她血管里搅了两圈。她闷哼一声,袖口渗出黑血,滴在骨头上,瞬间冒起一股紫烟。
“操。”她低声骂了一句。
那血落地没停,顺着骨缝往下爬,像活的一样。几秒后,远处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成千上万只蛆虫在啃塑料袋。
她抬头。
三丈外,一群东西正从雾里钻出来。长得像秃鹫,可没毛,脑袋光溜溜,嘴裂到耳根,肚子鼓得像怀了八胞胎,底下八条细腿,爬得飞快。最恶心的是它们背上,全是溃烂的口子,往外淌着黄水,一滴一滴,跟刚才地缝冒的黑水一个味儿。
她瞬间明白了——她身上那点归墟气息,就是自助餐招牌。
她没动,右手抬了抬,想引火,结果指尖只蹦出一星幽蓝,晃了两下就灭了。魂体不稳,火也点不着。
她冷笑一声,左手猛地撕下袖子,一把按在右臂渗血处,狠狠一攥。黑血顺着布条往下滴,她甩手,三道血线甩出去,呈扇形落在前方三具妖兽头顶。
血还没落地,她左手两指一掐,掌心突然窜出一缕赤金火,另一缕幽蓝火从指尖绕上来,两股火一碰,炸成一团双色火球,直奔血线而去。
火追着血走,像狗追肉骨头。
“轰”地一声,三具妖兽当场自燃,连叫都没叫,皮肉“滋滋”响,三秒变炭,炭再变灰。
火势没停,顺着血线蔓延,又烧了两具。剩下的妖兽突然停下,脑袋齐刷刷转向她,眼珠子泛着绿光,像是集体断网后重新加载。
她没给它们加载完的机会。
左手一拍地面,双生火焰顺着骨堆往前滚,像草原野火,烧得噼啪作响。妖兽群刚想散开,火网已经罩下,整片骨头地瞬间焦黑,连灰都没剩下。
她喘了口气,掐灭火种,把插在地上的长剑拔出来,抱进怀里。剑身冰凉,毫无反应——残魂被归墟法则压住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她低头看了眼右臂,腐烂处已经爬到肩膀,布条缠得再紧也挡不住黑血渗出。她扯了根断骨,把布条末端钉进地里,防止血继续流。
做完这动作,远处林子里传来一阵铃声。
“叮……叮叮……叮。”
不快,不慢,节奏怪得很,像是有人一边走一边数步子。
她眯眼望去。
雾里走出个少女,提着盏红灯笼,穿一身灰布裙,脸上戴个木雕面具,眼睛位置挖了两个洞,看不见眼白,也看不见瞳孔。腕上系着个小铜铃,每走一步,响一下。
她在五步外站定,目光扫过焦黑的地面,又落在她脸上。
“姑娘这火……”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吹纸,“倒像是赤焰山的路数。”
千羽灵没动,左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
“赤焰山?那地方早被天界封了。”她说。
少女轻轻笑了下,灯笼抬了抬,火光映在面具上,照出半张嘴,嘴角翘着,像是知道什么秘密。
“封了,也有人走。”她说,“比如……带着残魂的剑。”
千羽灵瞳孔一缩。
她没动,可掌心已经蓄了火,只要对方再往前一步,她就敢把这火拍进对方喉咙。
可她没出手。
因为那盏灯笼的火光扫过长剑时,剑身突然轻轻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唤醒了。她怀里抱着剑,能感觉到那股微弱的共鸣,像是残魂在剑里轻轻“嗯”了一声。
少女没动,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灯笼。
“这火,是我捡的。”她说,“三年前,赤焰山脚下,一堆灰里扒出来的。没根没源,可它就是不灭。”
千羽灵盯着她。
“你到底是谁?”
“路过的人。”少女说,“听风,看火,顺便……等个认得这火的人。”
“等我?”
“不。”少女摇头,“等一个敢用腐血点火的人。”
千羽灵冷笑:“你倒是看得明白。”
“不是我看明白。”少女轻声说,“是火认得你。它闻得出,你烧的不是灵力,是命。”
两人对峙着,谁也没动。
远处又传来一声铃响,还是那个节奏,可这次是从左边来的。
少女没回头,只是把灯笼往地上一插,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像是在行礼。
“你往东南走,别进林子。”她说,“天黑前,会有三阵风。第一阵往西,第二阵往北,第三阵……停三息。那时候,走。”
“你让我走?”
“我不拦你。”她抬头,“可你得想清楚——你是来逃命的,还是来讨债的?”
千羽灵没答。
她右手突然一抖,腐烂的皮肉裂开一道口子,黑血顺着指尖滴下,落在地上,没冒烟,也没着火。
可她掌心的火,又燃起来了。
双色火焰在她指间跳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少女看着那火,面具下的嘴角又翘了翘。
“你还没烧够。”她说。
“我不需要烧够。”千羽灵低声道,“我只需要,烧对人。”
她把长剑往肩上一扛,左脚往前迈了一步。
地面的黑血突然被风吹起一缕,缠上她的鞋底。
她没停。
少女站在原地,没拦,也没动。
直到她走出十步,那少女才轻声说了句:
“三百年前,他也是这么走的。”
千羽灵脚步一顿。
她没回头,只是左手缓缓抬了起来,掌心朝上,火焰在指尖跳了两下,忽然分出一缕,往身后甩去。
火线划破雾气,直奔少女面门。
少女没躲。
那缕火撞上灯笼,瞬间被吸了进去。
灯笼的光猛地一亮,像是被喂了油。
她低头看了眼灯笼,轻声说:
“你果然……烧得比他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