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那缕火线撞上灯笼,没炸,没散,反倒像滴水落进油锅,整盏灯笼“嗡”地一震,光猛地涨了一圈。她没收回手,指尖还悬在半空,火苗断了,可掌心热着,像是刚从炉膛里抽出来。
阿铃没动,面具下的嘴角依旧翘着,可千羽灵盯了三息——那纹路从始至终没颤一下,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活人戴面具,总得有点动静,哪怕一丁点。可这丫头,像块刻好的木头桩子,风都吹不晃。
她左手缓缓按在腕间剑印上,皮肉一碰就疼,像是烙铁贴上了烂肉。她压着声:“你等的人,也带着这印记?”
话音落,剑印突然一烫,不是平时那种微热,是针扎似的,直往骨头里钻。她眼皮一跳,目光死死盯在灯笼上。
灯笼里的萤火虫动了。
不是乱飞,是齐刷刷转了个向,绕着灯芯打起旋来,一圈逆着一圈,像是两股水流对冲。光晕在雾里划出螺旋,映得阿铃的灰裙忽明忽暗。
千羽灵没说话,右手一抖,腐肉裂开一道口子,黑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她故意让血落得慢,一滴,两滴,砸在骨渣上,没冒烟,也没着火。
她低声道:“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烧够?”
声音听着像自嘲,可她左手两指在掌心悄悄划了个“斩”字——剑诀。这是她和残魂之间唯一的暗号,不靠灵力,不靠感应,纯粹是意念顺着剑身传过去。
剑身冰凉,但她怀里那把剑,突然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
紧接着,一缕极细的剑气,顺着她掌心渗进来,像是从井底抽上来的一根丝线。她没动声色,猛然将掌心拍地。
“轰!”
双色火焰从黑血里炸起,不是冲人,是直扑灯笼——火舌卷着血线,像狗追着肉骨头,奔着那盏灯就去了。
阿铃还是没动。
火撞上灯笼的瞬间,萤火虫群突然暴涨,数量翻了三倍不止,光一炸,形成一层薄幕,把她整个人罩了进去。幕里影影绰绰,浮出画面——
断魂崖,血月当空,一个背影提剑走向归墟之门。风卷着黑袍,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千羽灵瞳孔一缩。
那是龙枭,三百年前的龙枭。
画面太真,真得像是她亲眼看过。她脑子一懵,几乎要抬脚往前走——可就在这时,腕间剑印猛地一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往她骨头里戳。
她“呃”了一声,神志一醒。
幻象!这火不是点灯,是点她的识海!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左手猛地一抓,从光幕里扯下一块火屑——那是个虚影的衣角,带着余温。她反手一按,把那团火屑拍进剑印。
“嗤——”
像是水浇进热油,萤火虫群“噗”地熄了三成。灯笼光一暗,阿铃的面具边缘,终于有了点变化——一道极淡的纹路,浮了出来。
剑纹。
和天界使者额头上的一模一样。
千羽灵松开左手,火焰自己灭了。她冷笑一声:“你不是等我……你是等这火认你。”
阿铃没答,面具下的嘴角还是翘着,可那纹路在微微发亮,像是被什么激活了。
千羽灵右臂一抽,腐烂的皮肉又裂开一道,黑血顺着袖口往下淌。她知道不能再拖,魂力已经在溃散,再催火,她自己先得烧干。
她突然把长剑往地上一顿,双色火焰全数灌进剑身。
“嗡——!”
剑鸣炸响,像是憋了三百年的吼。剑身一震,龙枭残魂借着那股火势,猛然冲出,化作一道剑光,直刺阿铃左肩!
“噗!”
没血,没肉,只有一片光点炸开,像是打碎了一盏萤火灯。
阿铃被刺穿的肩头,没有伤口,只有光在飘。她没叫,没退,反而轻轻笑了声,那声音还是轻,可这次,带了点金属的冷。
“姐姐,”她说,“我家主人说了,双生魂……迟早是他的。”
千羽灵没动,残魂的剑尖还钉在她肩上,光点顺着剑身往下淌,像是漏电。
她看着阿铃,声音冷得像冰:“你主人是谁?”
阿铃没答,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肩头。光点被她指尖一引,聚成一小团,像是萤火虫在跳舞。
她轻声道:“你不该问这个。你该问的是——为什么这灯笼里的火,能让你的残魂动?”
千羽灵眼神一沉。
她突然明白了。
这灯笼不是障眼法,是钥匙。
归墟法则压住了残魂,可这萤火虫,偏偏能让剑气复苏——说明它不受压制,甚至能短暂破开规则。
那它从哪来?
她盯着灯笼,声音压低:“三年前,赤焰山脚下,一堆灰里扒出来的?”
阿铃点头:“嗯。”
“没根没源,可它就是不灭?”
“对。”
千羽灵忽然笑了:“可你忘了——赤焰山的火,是活的。它会认主,会挑人。你一个外人,能从灰里扒出不灭的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阿铃腕上的铜铃:“除非……这火,根本不是你捡的。是你主人给的。”
阿铃没否认,只是轻轻晃了晃铃铛。
“叮。”
一声,短促,清脆。
就在这时,残魂剑尖一沉,突然往下压,像是要绞碎阿铃的魂体。
可阿铃却笑了。
她没躲,没挡,只是轻轻一抬手,整个人化作一群萤火虫,四散开来。光点如雨,飘在雾里,转眼就没了影。
只剩一缕残光,绕着长剑转了三圈,慢悠悠地,钻进了剑脊的缝隙里。
千羽灵盯着那道缝。
她没动,残魂也没收剑。
两人就这么僵着,像是在等什么。
三息后,她突然伸手,把长剑从地上拔起来,抱回怀里。剑身冰凉,可她能感觉到——那缕残光,还在里面,像根刺,扎在剑骨上。
她低头看了眼右臂,腐烂已经爬到肩膀,布条缠得再紧,黑血还是往外渗。她扯了根断骨,把布条末端钉进地里,防止血继续流。
做完这动作,她抬头,看向阿铃消失的方向。
雾还是浓,可她知道,刚才那一战,不是结束。
是开始。
她左手按在剑柄上,低声道:“这火认我,不是认你主人。”
剑没响,也没震。
她迈步往前走。
两步后,脚底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地底有东西在爬。
她没停。
左手突然一翻,掌心浮出一缕幽蓝火,另一缕赤金火从指尖绕上来。两股火一碰,炸成一团双色火球,她反手往身后一甩。
火球飞出五步,突然炸开,化作一张火网,罩向地面。
“嗤——”
火网落地,没烧着骨头,却烧出一串光点——和刚才阿铃化作的萤火虫一模一样。
光点挣扎两下,灭了。
千羽灵停下脚步。
她没回头,只是低声说:“下次,别藏这么浅。”
她继续走。
三步后,左手突然一抖,掌心的火“啪”地熄了。
她右臂的腐烂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痒,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