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枭的剑刺入眉心时,血没流出来,反倒是剑身开始渗出金色液体,顺着剑槽往他脸上爬。千羽灵瞳孔一缩,抬手就想把剑拔出来,可那剑像是生了根,纹丝不动。
剑尊分身站在半空,手指一勾,龙枭那柄剑“咔”地断成两截。断裂处没有金属碎屑,只有一团双色火焰被硬生生抽了出来,悬在空中挣扎,像条被钓上岸的鱼。
“你以为他能记住轮回,就能改命?”剑尊分身冷笑,掌心一握,那团火焰就被按进了龙枭胸口。龙枭整个人猛地弓起,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钻,一路从心口冲到喉咙,最后从嘴里喷出一道火柱,把岩壁烧出个碗大的坑。
千羽灵没动。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臂——刚才缠着火焰锁链的地方,皮肉已经焦黑一片,像是被烙铁烫过。她伸手一扯,整条手臂连皮带肉撕了下来,血喷得不高,反倒是伤口里涌出的火焰更旺。
“你疯了?”龙枭咳着黑血,眼珠一半金一半黑,还在来回切换。
“你说过,钥匙不是人,是火。”她把断臂往地上一甩,火焰顺着血迹蔓延,勾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阵线,“现在火够了,就差一把锁。”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珏碎片,边缘参差,像是被人硬掰下来的。她没犹豫,抬手就往自己眉心戳。血顺着额角流下来,滴在阵线上,火光猛地一跳,整个地面开始震动。
三百具冰尸从岩浆里浮出来,一个个站得笔直,眼窝空荡荡的,却齐刷刷转向千羽灵。她没看它们,只盯着龙枭:“你记住了三百次轮回,每次差半寸,不让剑落下。可你忘了——”
她顿了顿,阵法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我死过三百次,每次都是你亲手埋的。你当我不知道?”
龙枭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想说话,可嘴一张,喷出来的又是火。那火不往外喷,反而往里缩,把他整个人裹住,像茧。
千羽灵咬牙,把玉珏碎片往深了按。血流得更多了,顺着鼻梁滑进嘴角,她舔了下,腥里带苦。
阵法亮了。
不是一下子全亮,而是一圈圈从她脚下扩散,像水波。每亮一圈,岩浆就沸腾一次,冰尸就晃一次。等到第三圈亮起时,龙枭身上的火茧裂了道缝,一只手伸出来,指尖焦黑,还在冒烟。
“停下。”他声音哑得不像人,“你启动的是血色契约逆转阵,不是重启——是抹除。所有记忆,所有轮回,连你我都——”
“我知道。”她打断他,抬手把最后一点火焰锁链塞进心口。伤口张开,像嘴,把火吞了进去。
“那你还——”
“因为我烦了。”她笑了一下,眼睛却没弯,“三百次,你救我三百次,我死三百次。你当我是容器,我当你是个疯子。可到头来,谁才是被炼的那把剑?”
龙枭没说话。火茧彻底裂开,他整个人站在那儿,左肩的灼伤正在溃烂,露出底下跳动的黑焰。那焰不是往外烧,而是往里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要钻进骨头里。
剑尊分身突然动了。他抬手一掌拍向阵眼,可千羽灵早有准备,剩下那条手臂甩出最后一道火鞭,缠住他的手腕。火顺着皮肤往上爬,烧得他整条胳膊噼啪作响。
“你动不了这个阵。”千羽灵喘着气,“血色契约,以双生魂为祭。你不是契约者,你只是个看门的。”
“那又如何?”剑尊分身冷笑,“只要你们还在这阵里,我就——”
话没说完,龙枭突然冲上来,一拳砸在他脸上。不是用灵力,不是用剑,就是一拳,实打实的肉身力量。剑尊分身被打得偏头,脸上留下个焦黑的拳印,像是被烧红的铁块砸过。
“你……”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点黑灰,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你说我记住了漏洞。”龙枭咧嘴,牙缝里全是血,“可你忘了——漏洞不止一个。”
他猛地转身,一掌按在千羽灵心口。那一掌不是攻击,倒像是在确认什么。千羽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得更深。
两股火焰从他们心口涌出,在空中撞在一起,不是爆炸,而是融合。黑与白,金与蓝,缠成一条火龙,直冲阵眼。
地面崩了。
不是裂开,是整块整块地塌下去,露出底下翻滚的岩浆。三百具冰尸站在边缘,没动,也没倒,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它们的眼窝里开始流血,黑的,一滴一滴,落在阵法线上,火光更盛。
剑尊分身想退,可脚底像是被什么缠住。低头一看,竟是千羽灵之前甩出去的火焰锁链残片,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脚踝。他用力一挣,锁链没断,反而越收越紧。
“你……你们想抹掉一切?”他声音开始发抖,“包括你们自己?”
“不然呢?”千羽灵抬头,眉心的玉珏碎片已经嵌进皮肉,和她的皮肤长在一起,“你让我们活在三百次轮回里,每一次都死,每一次都重来。现在我们自己按了关机键,你还不乐意了?”
龙枭忽然笑了。他转头看她,眼里最后一点黑焰正在消退:“记得断魂崖吗?”
“记得。”她也笑,“你那时候说,剑不能偏,偏了就乱了规矩。”
“可我偏了。”他抬起手,指尖擦过她脸上的血痕,“三百次,每次都偏。”
阵法转到第三圈,天地开始变色。不是天塌地陷那种变,而是像老房子的墙皮剥落,露出底下的木头。千羽灵看见了——在阵法之外,有座山谷,十二座火山同时喷发,火柱冲天。而在那火光中,有个身影站在最高处,手持一柄黑剑,剑身由无数手臂熔铸而成。
她没多看。她知道那是真正的剑尊,也知道他们现在做的事,等于在拔电源。
“该结束了。”她说。
龙枭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两股火焰从他们体内涌出,在阵眼处汇成太极图。不是画出来的,是烧出来的,每一笔都带着血和火。
千羽灵往前一步,吻上他。
不是温柔的那种,是咬破嘴唇的吻。血混着火焰流进他嘴里,龙枭没躲,反而伸手抱住她,把火往自己心口压。
剑尊分身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开始透明。他的手还在往前伸,像是想抓住什么,可指尖刚碰到阵法边缘,就被火焰吞了。
“不——!”
千羽灵没理他。她只盯着龙枭,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又一点点亮起来。她知道,那不是复活,是归零。
赤焰山彻底崩塌,岩浆淹没一切。三百具冰尸在火中化为灰烬,连骨头都没剩下。地面裂开的缝隙里涌出金色洪流,像河,像光,像某种被封印太久的东西终于松了绑。
千羽灵最后看见的,是龙枭的嘴角动了动。
他说了两个字,她没听清。
她的手还握着他的,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消散,像沙,像烟,像一场做了太久的梦。
她没松手。
直到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手腕,感觉到那里的脉搏停了。
她低头,看见自己心口的剑痕正在愈合,皮肤下,双色火焰缓缓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