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龙的瞳孔还映着那道人影,龙枭的剑匣已在半空碎了三柄。冰晶落地没发出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了地底裂缝。他没去捡,只是盯着东侧裂谷的方向——那里原本是岩浆冷却后形成的断崖,此刻整片山壁正缓缓剥落,露出内里青铜质地的祭坛轮廓。
千羽灵一脚踩进幽蓝火焰里,热浪顺着脚踝窜上脊背。她没喊疼,反而往前一跃,整个人像被火推着飞过三十丈宽的裂口。落地时膝盖微弯,掌心按地,指尖触到一道刻痕——和她心口胎记的纹路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圈逆旋的符文。
“这不是契约。”她低声说,“是判决书。”
话音未落,祭坛上那道人影动了。白衣男子抬手,龙纹剑尖垂下一滴血,落在地面瞬间化作“恶念”两个古篆。他脚下一碾,千羽灵刚才留下的金焰脚印当场熄灭,连灰都没剩下。
龙枭终于迈步。每走一步,左肩的龙纹就跳一下,像是有人在皮下敲鼓。他没看白衣男子,而是盯着那把剑——剑柄上的“枭”字正一点点渗出黑血,和他自己心口翻涌的东西同频跳动。
“你晚了三百年。”白衣男子开口,声音不冷不热,像在念账本,“当年你吞善魂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现在装什么无辜?”
龙枭没答。他右手一招,残存的九柄冰剑重新排列,剑尖齐指祭坛。可剑身裂痕突然加深,其中一柄“咔”地断成两截,坠地时砸出个浅坑。
千羽灵甩手掷出两枚残玉,精准钉入祭坛两侧的阴阳鱼眼。幽蓝火焰顺着地脉纹路疯长,眨眼织成一张网,将整个祭坛罩住。火网晃了晃,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白衣男子冷笑,挥剑一斩。剑锋未至,火焰防护网已被无形压力压得凹陷。就在即将破裂的瞬间,龙枭猛地扯开衣襟,心口那团黑焰“呼”地腾起,火焰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眉骨高耸,眼窝深陷,正是剑尊本体的轮廓。
“原来你一直藏着这个。”白衣男子语气终于变了,带着点笑,“不敢见人?还是怕被人认出来?”
剑锋继续下压,眼看要刺进龙枭胸口。可就在接触皮肤的刹那,千羽灵的幽蓝火焰突然从防护网倒卷而回,像活物般缠上剑身。白衣男子手腕一震,竟被迫后退半步。
“药人血脉?”他盯着自己被灼出焦痕的手,“你也配用这火?”
“她不用配。”龙枭低着头,黑焰在胸口越烧越旺,“她烧的是你不敢碰的东西。”
他忽然抬手,一把抓住千羽灵握残玉的手腕。两枚玉珏相撞,迸出一道金光。那光不散,反而顺着黑焰爬上去,缠住剑尊虚影的脖颈。虚影挣扎,却被锁得更紧,最终化作一条实体锁链,盘绕在龙枭右臂。
白衣男子瞳孔一缩,反手召回龙纹剑,高举过头。祭坛震动,八十一根青铜锁链破土而出,每一根都刻满镇魂咒文,直扑龙枭。
千羽灵咬破指尖,一滴金血落在幼龙额间。幼龙发出一声不似龙吟的嘶吼,身体暴涨至十丈,鳞片炸开又重组,硬生生挡下三十六根锁链。其余锁链被幽蓝火焰缠住,在空中僵持不下。
“你护不住他。”白衣男子站在祭坛最高处,剑尖指向龙枭,“他是恶念化身,是被剥离的残渣,是剑尊亲手斩下的影子。你烧得再旺,也改不了他的出身。”
“出身?”千羽灵喘着气,一脚踩碎一根锁链,“你他妈当自己是族谱管理员?”
她猛地将双玉并拢,幽蓝火焰顺着锁链反冲而上。火焰与金光交汇处炸开一团冰火旋涡,直径三十丈,边缘带着锯齿状的寒焰。白衣男子站不稳,被掀飞数丈,落地时踩碎了一块青铜地砖。
剑尊虚影眉心裂开第三只眼,瞳孔里映出龙枭跪在血池的画面——他双手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上刻着“千”字,正一滴滴往下淌金血。
千羽灵腕间幼龙突然发出悲鸣,鳞片寸寸剥落,露出森白骨刺。可它仍死死咬住龙纹剑不松口,嘴里滴出的不是血,是凝成冰晶的时间碎屑。
“你看见了?”龙枭盯着那画面,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我杀她,是为了让她别再救我。”
白衣男子冷笑:“你连善恶都分不清,还谈什么选择?”
“我不分。”龙枭突然笑了,那种笑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但我记得她喂我吃的第一口金血,是烫的。”
他一把将断裂的剑匣插进祭坛核心。冰晶顺着龙纹剑身蔓延,瞬间冻结白衣男子半边身体。那人挣扎,可冰层里竟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剑纹,和幼龙鳞片上的如出一辙。
千羽灵抽出最后一道幽蓝火焰,塞进幼龙口中。幼龙仰头,喷出一道光箭,直贯剑尊虚影咽喉。虚影炸开,化作漫天黑灰,落在地上竟开始蠕动,像是要重新聚形。
就在这时,东方天际透出第一缕光。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祭坛上。幽蓝火焰开始萎缩,像是被晒蔫的藤蔓。可龙枭左肩的胎记突然燃烧起来,由暗金转为炽白,一道冲击波横扫而出,将白衣男子震飞百丈,撞进岩壁才停下。
八十一根青铜锁链同时崩断,碎片如雨落下。
千羽灵单膝跪地,手里只剩三片鳞片还连着幼龙的头。她抬头看着龙枭,心口那团黑焰正和胎记交融,形成一个旋转的旋涡。
“原来从一开始……”她声音发哑,“你就知道自己是恶念化身?”
龙枭低头看着掌心。剑匣彻底碎了,冰晶化作血色颗粒,沾在指尖像砂糖。他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和幻阵里一模一样,疯得毫无顾忌。
“知道又如何?”他抬起眼,黑焰已在身后凝成遮天蔽日的剑灵虚影,“你难道不想看看,当恶念吞噬善魂时,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地底钟声骤停。
千羽灵锁骨处的朱砂印记突然发烫,沿着脖颈向上蔓延,爬向耳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龙枭已抬手握住剑柄残片,剑尖指向祭坛深处。
岩层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金血从里面渗出,滴落在地,发出“嗤”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