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枭的剑还在震,嗡鸣声贴着岩壁爬了一圈,又绕回来钻进耳朵里。他没动,手指卡在剑柄和掌心之间,血痂裂开,渗出新的红。
影站在洞中央,背对着水洼,灰袍下摆沾了点泥,一动不动。他像是没听见那声音,也没看龙枭。
千羽灵靠在岩壁上,胸口起伏变稳了,药劲压住了火脉的乱窜,可她知道那不是治愈,是冻结。她眨了眨眼,视线落在水洼里——影的倒影歪斜,但脖颈偏左的位置,一道细线横过皮肤,银灰色,像被什么东西烙进去又强行抹平的印子。
她没吭声,只把左手慢慢收进袖口,指尖掐了自己一下。疼,清醒了。
“你刚才说,我们不该出现在地脉。”龙枭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顺了些,但尾音仍带着沙,“那你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影转过身,动作不快,兜帽下的阴影盖住了眼睛。“我不是活下来的。”
“那是死而复生?”千羽灵接了一句,语气平得像在问今天吃了几顿饭。
影看了她一眼,没笑,也没反驳。“你们现在问这些,是因为想确认我是不是敌人。可你们忘了——如果我是敌人,你们根本不会醒。”
“也可能是留着慢慢审。”龙枭冷笑,“上一波黑袍人就挺喜欢这套。”
“他们不是审,是激活。”影说,“你们体内的东西,不是靠拷问能挖出来的,得‘唤醒’。而唤醒需要仪式,需要时间,需要……容器。”
“所以你是来抢容器的?”千羽灵盯着他。
“我已经等了太久。”影低声说,“等你们出现,等你们走错路,等你们被逼到绝境——然后我再出现,像救星一样。”
龙枭眉梢一挑。
“你在讽刺你自己?”他问。
“我在说事实。”影走到石网边,伸手摸了摸那层黑膜,指尖滑过时发出轻微的嘶响,像是烧红的铁浸进水里。“你们以为自己逃了七天,其实走了七步棋。每一步,都有人画好了线。你们撞进地脉,不是意外,是‘归墟之眼’放你们进来的。”
“放我们进来?”千羽灵皱眉,“他们想干什么?”
“测试反应速度。”影回头,“看你们能在多短时间内触发警报,能引出多少底层傀儡,能暴露多少底牌。你们现在所有的战斗记录,已经被传回中枢了。”
龙枭沉默了一瞬。“那你呢?你是他们的漏网之鱼,还是……故意留下的饵?”
影没答。他蹲下身,从怀里取出一块灰布,慢慢擦起右手的指节。指甲边缘的黑痕更明显了,像是锈迹渗进了皮肉。
千羽灵忽然道:“你说归墟之眼封锁了地脉,活人进不来。那你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空气静了两息。
影擦手的动作停了。
他抬头,看了千羽灵一眼,声音低下来:“我不是‘进来’的。”
顿了顿。
“我是‘一直在这儿’。”
龙枭的剑又震了一下,这次比刚才短,像是被什么卡住了。
千羽灵没动,但呼吸轻了一拍。她盯着影,脑子里转得飞快——如果这个人一直在这条地脉里,为什么之前没出现?为什么偏偏在他们快死的时候冒出来?他是监视者?还是囚徒?
“你在这儿多久了?”她问。
“久到忘了时间。”影站起身,把灰布塞回怀里,“久到连我自己都快信了——我早就死了。”
“那你现在算什么?”龙枭冷笑,“幽灵?还是组织的备份程序?”
“我是清理员。”影说,“负责处理失控的实验体,回收走偏的变量。你们俩,就是最新的两个。”
“所以我们现在是目标?”千羽灵问。
“曾经是。”影看着她,“但现在你们已经被标记为‘已激活’,接下来不会再有试探,只有回收。他们会派更强的队伍,带引灵阵核心,直接挖你们的灵核。”
“那你救我们,是违背命令?”龙枭盯着他。
“我从不听命令。”影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看结果。你们要是现在出去,三步之内就会被蚀脉虫母体吞噬。它们已经感知到你们体内残息的波动频率,正在重组神经网络。”
“那你打算让我们待在这儿,等到死?”千羽灵问。
“待在这儿,至少能活三天。”影走到角落,把石网的一角往下压了半寸,“外面的地脉结构正在重组,母体在调整脉流方向。等它完成同步,你们连藏身的地方都不会有。”
龙枭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抬手,用剑柄敲了敲身侧的岩壁。
咚。
声音不大,但在密闭空间里滚了一圈。
影没反应。
龙枭又敲了一下,这次用了点力。
咚。
剑柄震得他掌心发麻,可岩壁的回音却不对——太清脆了,不像实心石头。
他低头看剑,剑身还在微微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你布的这张网,”他忽然说,“不只隔隔绝气息吧?”
影侧过头。
“它还在干扰地脉震动。”
“所以你才能藏这么久。”千羽灵接上,“你用它屏蔽了自己的存在,让母体感知不到你。”
影没否认。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龙枭盯着他,“你明明可以继续躲着,等风头过去。”
“因为你们已经惊动了母体。”影说,“它开始移动了。再过几个时辰,整条地脉都会塌陷。你们死,我也活不了。”
“所以我们是你的保命符?”千羽灵问。
“你们是唯一的变数。”影看着她,“你们体内的双生火焰和原始灵核残息,能干扰引灵阵的频率。只要你们还活着,母体就无法完成最终同步。”
“所以你是利用我们?”龙枭冷笑。
“我是在利用机会。”影说,“你们可以选择不信我,也可以现在就走。但走出去之后,你们会死,我也会死。区别只在于,你们死得快,我死得慢。”
岩穴里安静下来。
水滴落进水洼,啪。
千羽灵慢慢抬起手,掌心那簇火苗又亮了一下,微弱,但没灭。她看着影,忽然道:“你脖子上有道印子。”
影一怔。
“银色的,像烙上去的。”她盯着他,“归墟之眼的人,都会被打上标记吗?”
影没动,也没摸脖子。
两息后,他才开口:“那是失败者的编号。”
“失败?”千羽灵问,“你失败了什么?”
“我没完成任务。”他说,“所以我被放逐了,扔进地脉底层,当成废弃数据处理。但他们忘了——数据也能反向入侵系统。”
龙枭盯着他,忽然道:“你让我们替你做什么?”
影抬头。
“你说交换。”龙枭说,“你告诉我们组织的弱点,我们替你做一件事。现在,我问你——那件事是什么?”
影没立刻回答。他走到石网前,伸手按在黑膜上,掌心贴住的瞬间,膜面泛起一圈涟漪,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轻轻撞了一下。
他收回手,转过身。
“你们得帮我进‘中枢层’。”他说,“那里有一块主控石碑,能切断母体和归墟之眼的连接。只要它断开三息,我就能植入反向指令,让整个系统自毁。”
“然后呢?”千羽灵问。
“然后一切重来。”影的声音很轻,“包括我。”
龙枭冷笑:“说得好像你是牺牲英雄。”
“我不是。”影说,“我只是不想再当废物。”
千羽灵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人不像在演戏。他的冷漠,他的不耐,甚至他说话时那种近乎机械的节奏,都不像伪装。那是一种被反复碾碎后,连情绪都懒得装的疲惫。
“你为什么非得找我们?”她问。
“因为你们是容器。”影说,“只有容器才能触碰石碑而不被清除。其他人一靠近,就会被系统判定为入侵者,当场抹杀。”
“所以我们是工具人?”龙枭问。
“你们是钥匙。”影看着他们,“现在,钥匙在我手里。问题是——你们愿不愿意开那扇门?”
龙枭没说话。他低头看剑,剑柄上的血已经干透了,黏在掌心,一动就撕开旧伤。
他抬起手,想甩掉那层痂。
可就在他抬手的瞬间,整把剑突然剧烈一震——不是嗡鸣,是抽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狠狠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