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寄存处)
(作者喜欢看你们的弹幕,能多发点嘛)
冷。
不是空调开大那种凉爽,也不是冬天忘穿秋裤的哆嗦。是字面意义上、要把灵魂都冻成冰雕粉的酷寒。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血液像是被替换成了掺着玻璃渣的冰水,在血管里凝滞、摩擦,刮得生疼。
意识,就是被这种灭顶的寒冷硬生生从虚无中拽出来的。
“呃……咳……”喉咙里堵着冰碴似的,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拉风箱,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掀开缝隙的努力,都伴随着颅骨深处沉闷的锤击。身体僵硬得不像自己的,像是被浇筑在了一块巨大的、冰冷的混凝土里,只有无孔不入的寒意是活的,正疯狂地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此时,自己的脑海里检索记忆后发现自己上一刻的记忆还是在大学里一个人孤独的三角洲堵桥,马上要清图了,但突然心脏开始一疼,倒在屏幕前发现自己被挂狗抽死了,于是绝望的闭上了眼。结果下一秒是到哪里了?自己这是穿越了?
这是穿越?
这个在小说里泛滥成灾的词,此刻带着真实的、濒死的冰冷触感,狠狠砸在她的认知上。
“哈……咳咳!”她想笑,喉咙却被冷空气呛得一阵剧咳,肺都要咳出来。行吧,好歹是活过来了?虽然活的方式比较别致——穿越后被冻成劳大。
真是……谢谢款待啊,靠嫩娘!这份临终关怀可真够硬核的!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不甘心就这么莫名其妙再死一次的憋屈感,驱使着她挣扎。右臂像生锈的机器,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骨骼摩擦声,艰难地从深陷的积雪里拔了出来。积雪冰冷刺骨,沾满了她的衣袖和前襟。
视线模糊,睫毛上结了厚厚的白霜。她用力眨了眨眼,再眨。
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只少女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纤细,皮肤被冻得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泛着青紫的惨白,有些地方甚至透出一点不祥的死灰色。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冻土和雪沫。这不是她那双因为常年敲键盘而指节微凸、带着薄茧的手!这双手更小,更年轻,也……更脆弱!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瞬。
不是自己的!这身体真的不是自己的!自己是魂穿,别搞什么霸占身体的桥段!
当然,你要是说地狱战神倒是可以。
朝云咽口气,几乎是拼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微微侧过头——不是为了看清环境,而是为了看到自己垂落在雪地上的头发。
视野晃动,眩晕感一阵阵袭来。灰白与深棕交织的雪地里,一抹刺目的颜色撞进了她的眼底。
是头发。
很长,因为自己坐在雪地上,因此它铺散在白色地毯上,像一匹被弄脏的绸缎。但那颜色……那颜色!
主体是如同冬日黎明前最深沉雾霭的灰蓝色,冰冷,疏离。然而,就在这一片灰蓝之中,靠近发根内侧的地方,几缕发丝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其扎眼的钴蓝色!像是暗沉夜幕下骤然划过的、冰冷而诡异的流星轨迹。
“红……不对,蓝……挑染?!”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前世自己别说染发了,哪来这么长的头发,好嘛,这下子自己甚至都不是原来的性别了。
“这……这品味不错啊!”朝云不自觉的想要去触摸这看起来格外奇妙的头发,好好品鉴下自己这马上又要逝去的新身体。
然而,指尖刚碰到冰冷湿濡的发丝,一阵更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身体里那点靠着好奇撑起来的气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最后的视线里,是灰蒙蒙的、永无止境般飘落雪花的天空。冰冷的雪片落在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酷。
“……我艹……”她用尽最后一丝神智,在心里狠狠地、无声地骂了一句。然后,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吞噬。身体软软地陷回雪窝里,那几缕刺眼的钴蓝发丝,很快被新的积雪温柔地覆盖。
黑暗。冰冷。死寂。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永恒的寒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是一生。一丝微弱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隔绝一切的冰层,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沉沦的意识深处漾开一点微澜。
“……什么玩意儿?”
声音苍老,带着一种经年累月被风霜磨砺出的沙哑质感,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困惑。像是走在路上踢到了什么碍事的垃圾。
接着,是积雪被踩踏、拨开的簌簌声,很近,就在她身体上方。
“啧……雪里还埋了只小野猫?”那声音更近了些,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烟火气的味道飘入鼻端。
小野猫?黑白无常收人还带物种歧视的吗?还是说……异世界的勾魂使者喜欢养猫?意识混沌地想着,只觉得荒谬绝伦。
下一秒,一种极其粗暴的、绝不属于温柔救助的触感猛地降临在她几乎失去知觉的小腿上!
不是温暖的毛毯,也不是热水!而是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雪块?!
那粗糙的雪块,被一只同样粗糙但异常有力的手攥着,正以一种近乎剐蹭的力道,狠狠地搓揉她冻得硬邦邦的脚踝和小腿!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腿上的皮肉连同冻僵的坏死组织一起搓下来!尖锐的、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同时攒刺的剧痛,瞬间从接触点爆炸开来,沿着麻木的神经疯狂地窜向大脑!
“呃啊——!!!”
一声凄厉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她喉咙里冲出!这剧痛太过于强烈,太过于真实,硬生生将她从濒死的昏迷边缘,像拔萝卜一样狠狠拽了回来!
眼皮被这剧痛刺激得疯狂颤动,终于撕开了一条缝隙!
刺眼的光线涌入,让她下意识地想闭眼。但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张凑得很近的脸。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皮肤是常年暴露在风霜下的古铜色,粗糙得像老树的皮。灰白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角。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白有些浑浊泛黄,但瞳孔却异常锐利明亮,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打量一件稀奇古怪的出土文物。
一个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老太太。
“嗬,眼睛睁开了?”老太太见她睁眼,动作没停,反而更用力地搓着她另一条腿,“命还真大!老身还以为捡了只冻硬的死猫崽子呢!”
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眼泪生理性地飙了出来,瞬间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了细小的冰珠。她想挣扎,想推开这酷刑般的手,但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像砧板上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发出破碎的抽气声。
“省点力气吧。”老太太哼了一声,动作依旧粗暴,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搓揉似乎带上了某种规律,每一次剧痛过后,被搓揉的地方竟然真的开始泛起一丝丝微弱、却无比珍贵的麻痒热流!像是被冻结的河流,在蛮力的凿击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活水艰难地渗了进来。
“能喘气就死不了,我这个开诊所的最怕病人不说话了。”
老太太丢开手里那团沾了污迹的雪块,动作麻利地解开自己身上那件厚实、带着浓重药草味的深色斗篷,不由分说地裹在了她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冰冷的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随之而来的、残留在斗篷上的体温,却如同救命稻草般温暖。
接着,一双同样粗糙但异常稳当的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竟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鲁莽,颠簸得她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但那股属于活人的、真实的暖意和力量感,却让她那被冻得麻木的心脏,第一次感受到了微弱的搏动。
“捡都捡了,总不能让你再冻死一回。”
老太太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里,朝着不远处一座被积雪覆盖了大半的、低矮的木石结构房屋走去。嘴里还在絮叨着,语气依旧嫌弃,“算你命好,碰上老身出来找走丢的药羊……”
她无力地靠在老太太怀里,意识依旧昏沉,全身无处不痛。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她灰蓝色的头发。但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钴蓝挑染,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老太太抱着她进了屋。一股混合着干燥草药、柴火燃烧的烟味和某种食物暖香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寒意。她被安置在靠近壁炉的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矮榻上。炉膛里,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舔舐着冰冷的空气。
“喏,自己瞅瞅。”老太太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边缘有些磕碰的旧铜盆,从冒着热气的水壶里倒了点温水进去,然后随手将一面巴掌大、同样古旧的黄铜镜丢进了水盆里,咚的一声轻响。水面晃荡,模糊了镜面。
“醒了就别装死,看看你这副狼狈样儿。”老太太的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但动作却不算慢,又拿过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浸了热水,开始给她擦拭脸上和手上的雪水泥污。
温热的布巾接触到冻僵的皮肤,又是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但紧随其后的暖意却让人贪恋。她微微偏过头,视线下意识地落向那个漂浮在水盆里的铜镜。
水面渐渐平静下来。
铜镜边缘粗糙,镜面也有些模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水渍。但依旧足够映出倒影。
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少女脸庞,在水波微漾中逐渐清晰。
眉眼很陌生,带着一种介于青涩与疲惫之间的稚嫩感。鼻梁挺直,嘴唇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紫,紧抿着。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和冻伤的红痕。
然后,是头发。
湿漉漉的、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水珠顺着发丝滚落。
灰蓝色。如同被阴云笼罩的冰冷深海。
而在那湿透的灰蓝发丝间,靠近额角和鬓边的内侧,几缕被水浸透的发丝,正清晰地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钴蓝色!比她在雪地里惊鸿一瞥时更加鲜明,更加刺眼!像冰层下幽暗燃烧的鬼火,像古老瓷器上凝固的冷釉,在这张苍白脆弱的脸上,投下一种格格不入的、冰冷而突兀的异色。
镜中少女那双纯黑的、带着茫然和惊愕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铜镜边缘冰冷坚硬的触感仿佛透过水面传来。那几缕钴蓝挑染,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新生的、脆弱的灵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