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啊——”
声音不高，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米菈罗赛的心头！她猛然抬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高悬于猩红风雪之上，一人一镰，却足以支撑起这片天地。
朝云十六悬立虚空，肆虐的风雪在她周身十丈被无形的力量排开、熔解、蒸发！一道暗红如凝固血浆的恐怖魔力气柱，以她为中心冲天而起，搅动着阴沉的天幕！
那磅礴的力量是如此纯粹、如此蛮横，充满了最原始的毁灭欲念，仅仅是逸散的气息就将地面的积雪与碎石腐蚀得滋滋作响，冒起缕缕青烟！
这力量……这威压……远超她记忆中对任何强者的认知！这就是那个请她吃饭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蓝发高个子旅伴？！
“朝云……十六……”
米菈罗赛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里磨出来。她体内刚刚斩杀加霸烈的魔力，在此刻如同沸汤泼雪，被压制得瑟瑟发抖，连调动都变得无比艰难！那深陷的眼窝里，终于重新填满了东西，却是名为惊骇和荒谬的恐惧！
“看看你脚下这片土地。”
朝云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却清晰无比地穿透风雪的呜咽，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凿进米菈罗赛的耳膜。
“这焦痕之下，是妇孺烧焦蜷曲的尸体；这积雪覆盖之下，是凝固了惊恐绝望眼神的头颅；这被撕裂的王宫地基里，埋着抱紧彼此却一同被压成肉泥的普通人们！”
朝云缓缓抬起手臂，葬月镰刀的刃尖斜指下方那片浸透了鲜血与痛苦的国度废墟。她深灰色的眼眸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不再是之前的懒散或戏谑，而是某种穿透表象、直视深渊本质的审判光芒。
为了让自己更加的有审判她的觉悟，朝云在上午实际上是把自己的魔力探知出去，融入进了这片废墟。借着自己魔力的能力，她与这片难以寻得的，庞大的毁灭进行了共鸣。
因此，她敢确信，没有任何人比自己还要知道死去之人的绝望。
“你献祭记忆，化身复仇厉鬼，把对你施加暴行的父亲变成怪物，这很公平？”朝云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毫无温度，只有刻骨的讽刺。
“你给了他永生难忘的‘惩罚’？让他亲眼见证国家毁灭？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的复仇大戏！”
“但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炸响！
“米菈罗赛！告诉我！在信里、在你刚才的复仇宣言里，只字未提的这几十万国民——这些被你亲手点燃的毁灭之火，活活烧死、撕碎、吞噬的无辜灵魂！！”
“那些死在你这一念之下的人，她们到底有什么罪！你她妈的，给我说话！！”朝云不演了，她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声若洪钟，气势轩昂。
“还有那位卢卡斯！”朝云猛地从储物袋中抽出那卷发黄的《王室医疗记录》，冰冷的魔力灌注其中，羊皮纸悬浮在她身侧，上面描绘佣人卢卡斯·霍夫曼的肖像，以及记载国王处死他的骇人手段的文字，在红光下清晰可见！
“你说他爱你，是你的阳光？可你献祭他饱受酷刑而死的痛苦、献祭你对他‘爱而不得’的恨意化为力量时，想过为他复仇吗？！不！你只想让你那高高在上的父亲更痛苦！你用他，用他们几十万个卢卡斯！几十万个无辜者的命，几十万份血泪淋漓的绝望！堆砌了你一个人的复仇舞台！！”
葬月镰刀上暗红魔焰陡然暴涨！沸腾的魔力潮汐以朝云为中心轰然扩散，四周的风雪被彻底清空形成一个巨大的真空圆球！脚下的废墟废墟瓦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龟裂蔓延！
“他们的正义，谁来伸张？！”
在伊蕾娜的视角里可以明确看到，朝云的气势越来越浓烈，在此时就已经压倒过了那位恢复记忆的大魔女。
“你自以为凄苦绝伦的剧本落幕了？不！这场因你而起的滔天血孽，才刚刚算清！现在，是我这个路人，替这片土地上枉死的孤魂野鬼收债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朝云动了！
没有复杂的魔法，没有炫目的光效，只有快到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身影一闪！
米菈罗赛的瞳孔中只捕捉到一片模糊的血红残影！那来自血脉深处对“死亡”的极致预警让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不——！”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榨干体内最后一丝魔力，双手疯狂舞动！仓促间，无数冰晶、尖石、扭曲的风刃在她身前凭空凝结，化作一面混合着不同元素光芒的、厚达数尺的“绝望壁障”！这已经是她身为老牌魔女在恐惧与求生欲下的超常发挥！曾经足以抵挡加霸烈数次吐息！
然而，在葬月面前——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划过薄纸！那面凝聚了米菈罗赛毕生所学的魔法护盾，甚至没能让那柄暗红巨镰的势头减弱一丝一毫！狰狞的月牙刃口甚至没有直接接触壁垒表面，仅仅是被那沸腾的、凝练到极致的毁灭魔力逸散的锋锐边缘擦过！
壁垒如同被无形的亿万刀片同时切割！瞬间炸裂成漫天飞舞的、失去所有魔力链接的冰晶碎石！如同被拍碎的琉璃，毫无抵抗之力地彻底崩解！
米菈罗赛最后的屏障，形同虚设！
猩红的镰影毫不停歇，带着裁决一切的意志，撕碎空气，朝着米菈罗赛的头颅直劈而下！死亡的阴影笼罩了她所有的感官，那张刚刚还因为复仇完成而扭曲得意的脸，此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她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
\"断空。\"
朝云的声音很轻，葬月镰刀划过一道完美的猩红轨迹，空间如同被剪开的画卷，露出其后漆黑的虚无。米菈罗赛的右臂齐肩而断，却在伤口处不见鲜血——断肢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可能......\"米菈罗赛跌坐在地，看着自己消失的手臂，\"这是......\"
\"我说过。\"朝云单手提起葬月，刀尖指向她心口，\"下一击会斩断'复仇'这个概念本身，你准备好消失了吗？\"
这句话后，风雪突然变得安静。
随后。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并非血肉骨骼撕裂的声音！
是沉重的金属插入岩层与大地的闷响！
暗红的镰刀，堪堪停在距离米菈罗赛天灵盖不足三寸的位置！巨大的刀尖深深刺入她脚旁坚实的冻土！狂暴的气浪掀飞了她凌乱的黑发，刮得她脸颊生疼，仿佛被无数钢针扎过！
米菈罗赛身体僵硬，如同被冻结的石像。她眼角的余光甚至能看到那近在咫尺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流淌着暗红魔焰的锋利刃口！冰冷的寒气和灼热的腥风混杂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灵魂都在战栗！
她……没死？
短暂的、极致的死寂。
朝云手持巨镰，身影如同亘古矗立的魔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僵立如雕塑的米菈罗赛。冰冷的语调带着一股洞穿灵魂的疲惫与沉重，缓缓流淌在这血腥的雪原之上：
“杀了你，似乎有点太便宜了。”
她的目光穿透米菈罗赛空洞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废墟下无数的冤魂。
“我改主意了，米菈罗赛，感受他们的绝望吧。这些因你执念而无法安息的愤怒与哀嚎，将会是你未来每一个清醒日夜的枷锁，是你苟延残喘的灵魂深处永不熄灭的烈火！”
朝云猛地拔起葬月，随着镰刀离开地面，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海的冰冷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葬月的刀柄，狠狠灌入了米菈罗赛几近崩溃的精神世界！
“呃啊啊啊——！！！”
米菈罗赛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她捂住头颅，如同被投入滚烫的熔炉！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妇人临死前对孩子绝望的哭喊、青年被火焰吞噬时扭曲的惨叫、婴儿在高温中瞬间僵硬的画面、还有废墟之下那无数双充满怨毒的、死不瞑目的眼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灵魂！那些曾经被复仇快感屏蔽的、这片土地的痛苦哀鸣，此刻百倍、千倍地在她意识里轰然炸裂！
精神层面的风暴肆虐，远比肉体的伤痛更加恐怖，未来的她会渴望有人能够赐予她死亡——那种庞大的怨念会永生永世的折磨她，哪怕死亡都无法暂停这种审判，这或许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如果在热寂之前，怨念愿意放过这位魔女的话，她或许会真正的解脱。
米菈罗赛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双目翻白，口角不受控制地溢出白沫，整个人蜷缩在污秽的血雪泥地上，发出非人的嗬嗬声，仿佛灵魂正在被无形的手撕裂。
朝云冷漠地收回视线，葬月巨镰上的暗红魔焰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坍缩变形成那根不起眼的短棍形态，被她随手挂在腰间。沸腾的魔力场缓缓平息，被排开的风雪再次呼啸着填满这片空间。
随着风雪呼啸而来之时，已经变成疯子感受着无尽折磨的米菈罗赛身上掉下来了一张画像，仿佛像是任务通关后给予的奖励一般。
伊蕾娜的扫帚终于落地，她看着朝云拾起染血的画像，葬月镰刀变回短棍。结界消散时，初晨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本迅速风化的画像上。
画像的背面，隐约可见稚嫩的笔迹：
\"今天和卢卡斯偷偷去看了流星。他说要让我成为最幸福的公主。\"
朝云沉默地转身，红色斗篷在朝阳中如火焰般燃烧，她走向伊蕾娜时，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痕迹。
“走吧。”朝云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仍然难掩她自身的疲惫，“此间事了。”
伊蕾娜的目光从那片废墟和坑洞边扭曲抽搐的身影上收回，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看向朝云被风雪拂过的侧脸。那平静的表面下，她能感受到如渊似海的沉重。
“嗯。”
伊蕾娜轻轻应了一声，主动伸手握住了朝云有些冰凉的手。棕色的木质扫帚和洁白的钢铁扫帚再次并肩腾空，破开漫天风雪，载着两位魔女，缓缓融入无尽铅灰色的天幕之中。
将这片埋葬了无数罪恶与绝望的焦土，连同废墟上那一声声在精神炼狱中徒然挣扎的绝望哀嚎，永远地甩在了身后。
风雪呜咽，如同这片死寂之地最后的……悲凉挽歌。
（催更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