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银镇的死寂如同某种活物紧咬着她们的扫帚尾,直到飞越最后一道覆雪山脊,被寒风撕裂的沉默才戛然而止。
凛冽的风裹着冰粒抽打脸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林海雪原,朝云操控着“飞雪”,钢铁扫帚划破厚重的灰色云层。
伊蕾娜裹紧斗篷,蜷缩在她身后,灰白长发与漫天的雪花几乎融为一体。那片吞噬了整个小镇的灰白结晶巨碑,以及那隔着空间投影都令人心悸的“神谕”低语,仍在她视网膜上燃烧,每一次闭眼都是重播。
“印记……感觉如何?”伊蕾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穿透风的呼啸。
朝云扯了扯嘴角,左眼虹膜边缘那道极细的金色纹路,在晦暗天光下几乎看不见。
“还行吧,没什么别的感觉,我的自身强化魔法开到现在了也没察觉出异样,就当装饰吧。”
视野尽头的厚重云幕,被一柄无形的金色巨斧狠狠劈开。
柔和却磅礴的暖光倾泻而下,将下方一座依偎在雄伟山脉怀抱中的巨城勾勒出威严而繁盛的轮廓。
阳光照亮高耸的白色城墙,却无法掩映城内深色石材建筑的厚重质感。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市中心——一座拥有无数哥特式尖顶与彩色玻璃穹顶的庞大建筑群,如同镶嵌在雪山之上的巨大魔法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近乎神圣的光晕。即使相隔遥远,那澎湃的生命气息与精纯有序的魔力波动,也像暖流般扑面而来,将瑟银镇的彻骨森寒彻底驱散。
“王立赛勒斯提利亚……”朝云深吸一口气。空气冰凉清新,却奇妙地糅杂着羊皮纸、晒干草药的芬芳,还有着对于极大耗能后的朝云极其渴望的食物的味道。
“总算到了。”她挑了挑眉,“魔法协会的分部,应该就在学院里。”
伊蕾娜眼中失焦的沉重也仿佛被这光亮冲淡,紫罗兰色的眸子重新聚起光彩,一种抵达庇护之地的释然在眼底流动。
她们降落在学院外围专门划出的落帚广场。飞帚脱离寒冷气流,触地瞬间,温暖柔和的微风立刻包裹了她们。广场上人流如织,深蓝或墨绿学院袍的学生捧着厚厚的典籍行色匆匆,也有几人围坐石凳低声争论着卷轴上的魔纹,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纯粹的求知欲和生机。这与瑟银镇死气沉沉的景象形成天壤之别。
“房子之间……好多绳子?”伊蕾娜的目光被眼前奇特的一幕吸引。
狭窄的街巷上空,横七竖八地拉着密密麻麻的晾衣绳,上面挂满了各色衣物、床单,像一层编织在半空的彩色蛛网。这奇景在城市上空延绵不绝。
“像是一些减速带的东西。”朝云回应道,指向一个正小心翼翼操控扫帚、几乎是贴着房檐飞行、还要不时低头避让晾晒床单的魔法学徒。
“飞得越低越省魔力。人多了,但在这样一个魔法使用频繁的地区来说,反而更容易出现事故。所以给普通人的生活加点防护措施。”
她话里带着欣赏,目光扫过那些色彩斑斓的飘扬衣物:“说真的,这个地方的民风还挺好的。”
降落区铺着吸音的软木屑,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朝云收起钢铁扫帚,伸了个懒腰,暗红色斗篷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葬月短棍。伊蕾娜则仔细地整理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和长袍,确保胸前的魔女徽章端正可见。
“两位魔女大人!“一个穿着蓝色制式长袍的年轻女孩小跑过来,胸前别着魔法协会见习生的铜质徽章,“请问是来办理事务的吗?“
朝云挑了挑眉,这是她的感叹——这种正式接待在她们以往的旅行中可不常见。
大多数时候,那些偏远地区的协会分部连个值班的人都找不到。
“是的。“伊蕾娜上前一步,露出礼貌的微笑,“我们需要向总部报告一起特殊事件。“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从瑟银镇方向来的吗?今早的魔法信使提到了异常天气报告。请随我来,执行长正在等您们。“
朝云和伊蕾娜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协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协会大厅比想象中更加忙碌。数十名穿着各色长袍的魔法师穿梭其中,有的手持悬浮的水晶板记录信息,有的在巨大的三维地图前讨论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墨水和某种清新剂混合的气味,并不难闻,只是过于浓郁了些。
“这边请。“
见习生引导她们穿过大厅,来到一扇雕花橡木门前,轻轻敲了敲,“执行长,您等的魔女到了。“
门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请进。“
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正对着王立魔法学校的钟楼。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灰发女子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站起身,她穿着朴素的深灰色长袍,唯一彰显身份的是左胸那枚镶嵌着七颗小钻石的魔法协会徽章。
“久仰大名,灰之魔女伊蕾娜女士,以及...“他的目光转向朝云,微微停顿,“镰之魔女朝云十六。我是赛勒斯提利亚魔法协会的执行长,妮丽·休伊特。“
朝云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她并不擅长讲故事或者复述,因此伊蕾娜则上前一步,简要说明了瑟银镇的遭遇。
随着叙述深入,执行长的表情逐渐凝重。当提到黑曜石墙后的灰白物质和那个自称“神谕“的投影时,她示意暂停,启动了办公室的隔音结界。
“你们可能遇到的是创世会,一个行踪隐蔽的极端组织;同时遇到的那位投影,也是根据我们目前调查得知的,创世会四位半神。“
执行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这个组织最近活动频繁,但像这样明目张胆地进行大规模实验,还是第一次。“
“那些孢子,“朝云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它们在普通人体内的潜伏期是多久?“
执行长叹了口气:“根据过往案例,初期症状是咳嗽和虚弱,约三到七天进入结晶化阶段。但像您描述的瞬间全镇结晶化,真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伊蕾娜:“这是已知的创世会活动报告,虽然不完整,但或许对你们有帮助。“
伊蕾娜接过文件,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协会打算怎么处理瑟银镇?“
“已经派出净化小队,但...“执行长摇摇头,“恐怕小镇的百姓是凶多吉少。您们的报告非常宝贵,我会立即上报总会。“
谈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当朝云和伊蕾娜终于走出协会大门时,午后的阳光已经变得柔和了许多。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有说有笑,完全看不出这座魔法之都乃至于这个世界正面临着怎样的威胁。
“先去吃点东西吧,那么大规模的消耗,我真要不行了......“朝云摸了摸肚子,虽然自己的耐饿能力比以前强了,但也顶不住这么榨取啊。随后她指向不远处一家挂着“魔法面包房“招牌的小店,“我闻到肉桂卷的味道了,那玩意铁定好吃。“
伊蕾娜轻笑出声:“你的鼻子总是对食物最灵敏。“
“就像是你对面包一样。”
小店内部出乎意料的宽敞,桌椅都悬浮在离地半米的高度,需要轻触桌角的符文才能稳定。朝云兴致勃勃地戳了好几下,直到伊蕾娜无奈地用魔杖轻点她的手腕才停下来。
“两份招牌肉桂卷,一壶薄荷茶,再加...“朝云扫了一眼菜单,随后看到了一个自己两辈子都没吃过的一款甜品,“这个漂浮巧克力熔岩蛋糕。“
“好的,魔女大人!“
年轻的女服务生眼睛亮晶晶的,目光在两人的魔女胸针上停留。
“您们是来参加王立魔法学校的开学典礼的吗?“
伊蕾娜眨了眨眼:“开学典礼?“
“啊,您不知道吗?“女孩一边用魔法笔记录订单,一边热情地解释,“明天就是新学期开始,学校会举办大型庆祝活动。听说今年还请到了特别嘉宾呢!“
朝云和伊蕾娜对视一眼,毕竟在那个废墟王国和瑟银镇事件后,俩人已经有了一个月没遇到过正常世界了,现在听到一个如此和平的消息,真的很让二人感叹生命的美好。
食物很快送了上来。肉桂卷松软香甜,表面淋着蜂蜜和碎坚果;而那个巧克力蛋糕则名副其实地漂浮在特制的碟子上方,时不时轻轻旋转,露出底部流动的熔岩馅料。
“协会给了我们临时通行证,“伊蕾娜小口啜饮着薄荷茶,“说是有需要可以随时查阅资料库。“
朝云正用勺子戳破蛋糕顶部,闻言抬头:“你想继续调查?“
“不全是。“伊蕾娜的指尖在茶杯边缘画着圈,“只是觉得...或许我们该在这里停留一阵子。你眼角的纹路需要观察,而且...“她顿了顿,“创世会的目标显然不只是一个小镇。“
“但这和你的旅行理念不符。”
朝云沉默地咽下一口蛋糕。甜腻的巧克力在舌尖化开,却掩不住心底泛起的寒意。那个自称“神谕“的存在,看穿了她体内魔力本质时的眼神...
“但如果对方盯上了你,那在这里反而肯定是很安全的,现在已经不容许我那一套的旅行标准了。”伊蕾娜对朝云的反对打出了反对,她咬掉口中的面包,看向朝云沉默的表情。
朝云又在思考了,像是过去那样,她不是在思考她自己的处境吧。
先让她思考一阵子吧。
但,本魔女,伟大的灰之魔女,虽然打不过你,骂不过你,喷不过你......不过我绝对可以管得住你......
朝云十六,你想当个大英雄吗?门都没有!我伟大的灰之魔女可不认可啊。
正如朝云在思考一样,伊蕾娜的内心里也在思考着,呼唤着自己的想法。如果是最开始的话,她绝对会尝试和朝云分道扬镳,然后自己一个人继续旅行的,但现如今,自己已经离不开朝云了。
她无法想象如果离开朝云了,那面对那些危险的时候该怎么办,也无法想象在失去朝云后,自己一个人在天上骑扫帚该多无聊。
“不,我要和你一起。”
在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伊蕾娜都被自己惊呆了一瞬间,她急忙甩甩头想要把这个词给忘掉,于是借着撕咬面包,她可爱的甩了甩头,倒是让朝云从思考中脱离出来,然后看着伊蕾娜聊起了别的话题。
“两位魔女大人。“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二人的谈话。桌旁站着一位穿着深蓝色教师长袍的中年女性,胸前别着王立魔法学校的徽章,“打扰了,我是学校的魔咒学教授,玛姬·霍尔特。“
伊蕾娜放下茶杯:“有什么事吗,教授?“
玛姬教授露出和善的微笑:“方才在协会办事,偶然听闻两位正在寻找临时住所。正巧学校最近在招聘飞行课和实战魔法的客座讲师,如果感兴趣...“
朝云挑眉:“让我们教书?“
(读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