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风堡方向的火光在夜空中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渐渐黯淡下去，只留下天际一抹不祥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的灵力波动和血腥气，却仿佛凝滞不散，顺着凛冽的北风，带来远方城池陷落的悲鸣。
玄玑子依靠在土墙边，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明暗不定。他尝试运转功法，但刚刚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星辉，便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血丝。
“你的伤势……”我蹙眉看向他。他本源受损太重，强行推演和之前的空间传送更是雪上加霜，如今能醒来已属侥幸，想要恢复实力，绝非短期之功。
“无妨……还死不了。”玄玑子摆了摆手，气息虚弱，但眼神依旧锐利，“冰风堡乃北境屏障之一，经营数百年，阵法坚固，高手如云。能在一夜之间将其攻破……来袭者绝非寻常势力。那些黑袍人……”
他看向我手中那已然化为齑粉的传讯符残骸，语气沉重：“苏家小姐提及‘残图’，恐怕他们的目标，并不仅仅是冰风堡，更可能是苏家守护的那块与你手中残图同源的碎片。”
我默默点头。宗庙绢帛、苏家残图、白玉雕像、神骸禁忌……这些散落的碎片，似乎都指向一个被掩埋的上古秘辛。而如今，有一股势力，正在有目的地收集它们，甚至不惜攻破一座雄城。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玄玑子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无力地坐了回去，苦笑道，“只可惜我这残躯，已成拖累。”
我看着他那强撑的模样，又望向冰风堡方向。苏婉生死未卜，那块可能指向其他关键地点的残图落入敌手……更重要的是，那些黑袍人，他们是谁？与京城的变故，与“影狩”，又是否有牵连？
我不能坐视不理。不仅仅是为了苏婉的恩情，更是为了弄清楚这背后的谜团。
“你先在此养伤。”我做出决定，将猎取的兽肉和清水放在他身边，“我去冰风堡附近查探情况。”
玄玑子猛地抬头：“不可！如今冰风堡已成龙潭虎穴，你独自前往，太过凶险！”
“正因是龙潭虎穴，才更要去看看。”我语气平静，右臂那混沌的烙印微微发热，“我需要知道对手是谁。而且……”我顿了顿，“我体内这力量，也需要实战来磨砺。”
玄玑子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中找到一丝迟疑，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决绝。他知道劝阻无用，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速退。”
我没有再多言，将墨七的短刀贴身藏好，转身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
两日后，我潜行至冰风堡外围。
昔日雄城，如今已化为一片焦土废墟。巨大的城墙多处坍塌，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以及一种……淡淡的、与那葬海迷雾中低语相似的阴冷气息。
城头上飘扬的不再是冰风堡的雪狼旗，而是一种底色漆黑、上面绣着一只狰狞血眸的陌生旗帜。一队队身着统一黑色皮甲、气息精悍冷漠的士兵在城头巡逻，他们的眼神麻木，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我隐藏在距离城池数里外的一片雪松林中，仔细观察。这些士兵的装束和气质，绝非北境马贼或者寻常叛军，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私军，或者说，死士。
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宽大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在城头闪过，他们周身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波动，与那些士兵截然不同。正是苏婉传讯中提到的“黑袍人”！
我尝试将感知小心翼翼地向城池延伸。然而，刚一靠近，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充满了混乱与恶意的精神屏障笼罩着整个冰风堡区域！这屏障并非阵法，更像是由无数负面情绪和混乱意念强行糅合而成，与那神骸散发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驳杂、污浊。
我的感知触碰到这屏障，立刻引来了反噬！一股充满了暴虐、杀戮、疯狂的意念顺着感知便要逆袭我的识海！
我立刻切断联系，灵台中混沌力量微微流转，将那入侵的杂念碾碎，但心头却更加沉重。
这绝非寻常势力所能为！他们似乎掌握着某种利用负面情绪和混乱意志的手段，与那被封印的“神骸禁忌”力量同出一源，却又似是而非，更像是……拙劣的模仿和扭曲的运用。
就在我沉思之际，一阵微弱的哭泣声和呵斥声从侧后方传来。
我悄然潜行过去，只见一队黑甲士兵正押解着数十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冰风堡幸存百姓，向着城池附近一个新开辟的、被黑气笼罩的矿坑走去。那些百姓眼神麻木绝望，如同待宰的羔羊。
“快走！磨蹭什么！能为‘圣教’贡献你们的血肉魂灵，是你们的荣耀！”一名小头目模样的黑甲士兵挥舞着皮鞭，厉声呵斥。
圣教？贡献血肉魂灵？
我瞳孔微缩。这些家伙，不仅在收集上古残图，还在用活人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或修炼？
眼看那队士兵押着百姓即将进入矿坑区域，那里黑气更加浓郁，隐隐传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灵魂被撕扯的哀嚎。
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眼神一冷，体内那灰白色的混沌力量悄然运转。右臂烙印微微发亮，一股冰冷死寂的气息开始弥漫。
就在我准备出手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箭矢，突然从另一个方向的密林中射出，精准地命中了那队黑甲士兵的咽喉！
箭矢并非凡铁，箭头闪烁着破魔的符文光泽，显然出自高手之手！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黑甲士兵一阵混乱！
“敌袭！”
与此同时，数十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林中窜出，他们穿着杂乱的皮袄，武器也各不相同，但动作矫健，配合默契，如同经过千百次演练，瞬间便与剩下的黑甲士兵厮杀在一起！这些人身上，带着一股百战余生的惨烈气息和……对黑甲士兵刻骨的仇恨。
是冰风堡的残军？还是北境其他的反抗力量？
我按捺住出手的冲动，继续隐藏在暗处观察。
那些突然杀出的反抗者实力不弱，尤其是为首一名手持双刃战斧的魁梧大汉，更是勇不可挡，战斧挥动间，带着狂野的力量，将黑甲士兵连人带甲劈碎！
然而，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城内的守军。更多的黑甲士兵从城门涌出，其中还夹杂着几名气息阴冷的黑袍人！
反抗者们见状，毫不恋战，发出一声唿哨，且战且退，迅速向着密林深处撤去。
那名魁梧大汉在断后时，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藏身的方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停留，很快便随着队伍消失在林海之中。
黑甲士兵和黑袍人追出一段距离，似乎顾忌林深难测，悻悻退回，加强了对矿坑和城池的警戒。
一场短暂的冲突就此结束，雪地上只留下十几具黑甲士兵的尸体和斑驳的血迹。
我缓缓从藏身处走出，看着反抗者消失的方向，又望向那座被黑气和血眸旗帜笼罩的冰风堡。
北境的的水，比我想象的更深。
圣教？黑袍人？反抗军？
看来，在前往寻找其他答案之前，我得先在这片燃烧的北境大地上，会一会这些牛鬼蛇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