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联直抒医家仁心,风骨铮然。楹联之制于汉时尚未流行,众人初见,无不啧啧称奇,叹服其立意高远。
魏县令代表官府致辞,盛赞官民同心、医者仁心终克时艰,并宣告医学馆纳入官办,县衙将拨付钱粮以资长久。
万众瞩目下,张伯祖缓步上前,声若洪钟。
他朗声道:“诸位父老,各位同道!老夫张伯祖,携劣徒张机,蒙魏明府及曲阳上下信重,受托主理此馆。”
“医道者,活人性命之术,济世安民之方!非独恃秘技家传,更需博采众长,薪火永续!设此馆,实为传续圣道薪火,使杏林仁术,泽被曲阳,惠及天下苍生!”
“凡有志于岐黄之道者,无论出身贵贱,师承何方,皆可入馆研习!馆中将讲授医理、药性、脉法、针砭,更重临证实践!望诸位勤勉向学,他日学有所成,不负今日之志,不负百姓所托!”
经历过瘟疫创痛的百姓闻之泪目,而那些医者学徒,眼中求知之火熊熊燃烧。话音甫落,雷鸣般的欢呼响彻云霄。
开馆仪式后,医学馆的教学迅速步入正轨。
疫疠所原有的数十名骨干医师和上百名学徒,悉数报名,成为了医学馆的第一批正式学员。
此外,还从曲阳百姓中招收了数百名青年学徒,一时间馆内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学员们按基础深浅和经验多寡分班授业,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医学知识,晚间光线不好,则聚在一起讨论、整理笔记。
整个医学馆,弥漫着浓厚的求知氛围,日后一直延续到建安年间的抗疫事业,就着落在他们身上了。
与此同时,曲阳城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蜕变。
城中大兴土木,废除各家的圂厕,只保留猪圈,在城内各坊市中,规划兴建了统一的公厕,并由县办的净秽司辖下的夜香队定期清理维护,大大改善了城中的卫生环境。
坊市制度在西周时期萌芽,“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汉代的坊市制度已颇为成熟,长安城内“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洛阳形成棋盘式格局,“庙社宫室府曹以外,方三百步为一里”。
如今,在这坊市之中,又添置了“县办稚舍”——专门照料三岁至十岁孩童的托儿所。此举极大方便了有幼儿的百姓,使他们能安心参与劳作,获取生计。
坊市之间,开通了便民的通坊车。单次乘坐只需一文钱,还可以开通“月符”(月卡),月费仅三十文。
车身涂有醒目的编号,车尾处还有城中商号张贴的广告,平添几分市井活力。
随着大量外来人口涌入,维护市容秩序的需求陡增,下曲阳县容巡察队(俗称“城管”)应运而生。
队员们身着统一的皂色制服,三五成组地穿行于街坊之间,劝导制止随地便溺、乱堆杂物等不良习气。
张梁行走其间,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若再通上电,配上手机,恍惚间竟真有几分回到现代影视城的错觉。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三月十四。明天,便是青藜书社与东观书斋开张的日子!
蔡邕手书的《青藜书社》,前两天也快马兼程送了回来,昨天已经正式挂牌。
清晨,张梁将这些天来精心筛选、亲手剽窃的诗文汇编成册,让系统复制了五百本。
崭新的《在岳之阳丨熹平年文汇》书册堆叠整齐,散发出淡淡的墨香。
他又挑选了十道诸如“鸡兔同笼”、“群僧分馍”等的术数题,誊抄在大幅纸张之上,准备作为明日书社开业的悬彩难题,以飨城中好学之士。
正午时分,两辆装饰雅致的马车停在了青藜书社门前。裴元绍引着甄逸、刘惠与崔琰三人进入书社。
张梁赶紧放下笔,含笑相迎,与众人见礼。
三人甫一进门,目光便被书社内的陈设所吸引——那整齐排列、装帧精美的成册书籍,是他们生平仅见!饶是见多识广如甄逸,也不禁啧啧称奇。
待看到案几上已汇编成册的《在岳之阳熹平年文汇》,三人更是按捺不住好奇,各自取阅翻阅起来。
甄逸抚卷赞叹:“我本以为张郎君精于机巧发明,不料文采斐然,竟已着书立说!”
刘惠虽未多言,但灼灼目光在书架间流连,显然对这些成册书籍极为眼热。
崔琰低声吟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孔子云:何陋之有?”
他翻到的正是《陋室铭》,诵罢,他眼中精光闪动,击节赞叹:“妙极!张郎君此篇,深得安贫乐道、修身养性之精髓。”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又何陋之有!”心中只想着刘熙与国渊两位师兄能在老师郑玄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张梁见状,不动声色地将崔琰引到至一旁僻静处,将中常侍吕强关于党锢之祸未息、不宜明面上过从甚密的劝诫,委婉转述。
崔琰闻言,心中一震,额角沁出了细汗。他此前只想着与张梁结为同门,竟忽略了可能随之而来的风险,顿感后怕与愧疚,对张梁的提醒深表感激。
甄逸家中便有人经商,对“鸡兔同笼”、“三禽竞价”、“客船载货”等术数难题兴致盎然,当即取纸笔演算起来。
耗费大半个时辰,竟也只解出其中两题,不免对张梁的算术之才又添了几分钦佩。
张梁忙于明天的开业事宜,于是请了魏超与刘复等人招待甄逸一行,相约晚间在张家后院设宴款待。
三月十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预热多日的青藜书社与东观书斋门前,早已被闻风而至的士子、商贾与好奇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两家门面焕然一新,高悬的匾额覆以红绸,静待吉时。
魏老爷子、魏县令、田丰、张角兄弟、甄逸、刘惠、崔琰等一众名流齐聚书社门前。
吉时一到,在震天的锣鼓与爆竹声中,魏老爷子与魏县令共同揭下红绸,“青藜书社”四个遒劲大字赫然呈现;另一边,田丰与甄逸亦主持了东观书斋的揭匾盛典。
“文运昌隆!开张喽——!”随着一声嘹亮的吆喝,两家书社的大门同时敞开!
等候多时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入。
书社内的景象令初入者震撼不已:一排排木制书架上,分门别类地陈列着一册册纸质书籍。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赫然在列,更有农书、算学与儿童启蒙读物。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墨香与纸香。不同于竹简的笨重和帛书的昂贵,这些由留侯纸编订的书册轻便易携,价格却相对亲民许多,瞬间点燃了读书人的热情。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悬挂在两家书社正堂的十道“悬彩”术数题。
题目用大字书写,旁边附有说明:凡能解出任意一题者,皆可获赠《在岳之阳丨熹平年文汇》一册以及笔墨纸砚一套!
诸如“鸡兔同笼”、“盗米分赃”、“羊马争草”、“双鼠穿垣”等刁钻题目,引得无数学子士人围拢苦思,或蹙眉凝神,或抓耳挠腮,议论声不绝于耳。
张梁穿梭于人群之中,与来宾寒暄致意。
每一位前来道贺的宾客,无论身份高低,在离去时都收到了一份伴手礼——一个用靛蓝粗布缝制的书袋。
布袋中装着:A4大小的留侯纸十张;特制毛笔一支,笔杆上分别刻有“青藜”或“东观”字样;墨丸十颗;小巧的石砚一方。
这份伴手礼涵盖文房四宝,令收到的读书人无不惊喜赞叹,爱不释手。
两家书社虽出自同源,定位却泾渭分明,开业景象亦截然不同。
青藜书社面向平民蒙童,门槛极低,入门仅需象征性的十文钱。在书社中可读书习字,但借阅书籍需付租金(每十日一文),纸张亦需购买。
妙处在于,蒙生可通过为书社抄书抵偿纸墨费用,既能赚取薄酬贴补己用,更能借此巩固学识。
若是蒙生有心求学但囊中羞涩,也可以引荐亲朋好友来书社,进店即可,满十人可以免费入学。
此策一出,无数贫家父母牵着好奇孩童涌入,更有街坊邻里互相引荐,书社内人头攒动,稚子诵读声、父母叮嘱声、抄书者的沙沙落笔声交织。
许多原本目不识丁的百姓,也被自家的孩子拽入社中看新鲜,虽不明所以,却也凑足了热闹喜庆的人场。
反观东观书斋,客户定位于士族与豪强子弟,实行严格的“会员制”——消费满千文自动成为会员。
斋中所售文房四宝与书籍皆为精装特制,用料考究,装帧华美,售价自然不菲。
其经营核心,便是以商养文,用书斋的利润填补青藜书社的亏空。购书时更有“集雅荐”之趣:每邀一位友人为其“荐书”(实为砍价),可减书价5%,最高可减30%。
此策颇得年轻士子喜爱,呼朋引伴间平添雅趣。斋内环境清幽雅致,平民百姓仅望一眼那气派的门头与清雅的装潢,便觉得高不可攀,大多驻足门外,不敢轻易踏入。
斋内多是衣冠楚楚的士族子弟或富家子弟,或安静选书,或低声品评,偶有友人相伴而来“集雅荐”,谈笑风生,一派清贵气象。
一城之内,两家书社,却俨然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