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自然清楚卫询对造纸术的心思,却也不点破。
他将卫询引到工坊里的会客室,笑着请卫询稍候。转身出去后,他从系统空间兑换出了几种纸张样本,铺在案几之上,给卫询展示起来。
这些纸张质地细腻,色泽温润,有普通书写用的白纸,也有书法绘画的七尺纸,还有洒金的笺纸,以及装订成册的手抄本,种类繁多,令人目不暇接。只是印制的书籍,他却一本都没有拿出来。
卫询虽心痒那神奇的造纸工艺,但也深知这必定是张梁秘而不传的技艺,强求不得,反会交恶对方。
他压下心中的渴求,挑选了留侯纸、七尺纸和适合记账的线装本,又想和张梁商定采购价格。
没奈何,在纸张定价上,张梁根本不与他商量,最终以早前魏老爷子定下的价格,定下了首批纸张各一百刀,线装本一百本的采购量。张梁小手一挥,给他抹了零头,三十万钱不要了,收了个整数一千万钱。
“卫家主爽快。”张梁笑道,“日后若有需求,只需派人传个话即可。对了,为方便合作,卫家主可留下一个准确的收货地址。我们工坊新近组建了车队,提供送货上门服务,也省却贵府派人来回奔波之苦。”
卫询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赞赏。送货上门,这可是大商户才有的气派与便利,但也没有像这曲阳工坊一般,曲阳离着襄邑,可是有千里之遥。
如今虽然没有造纸技艺,但转手做二道贩子也一样有得赚,只是这纸价钱却是高了一些。
他当即留下了卫家在陈留郡铺面的地址,日后若有需要,只管派人将钱财送过去曲阳便是。
送走心满意足的卫询,也算是初步和卫家建立了联系。趁着夜幕,张梁将库房里的蚕茧收入系统空间,吃过晚餐后早早便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雎水河码头上比昨天喧闹不少,一批从外地赶来的茧商们刚到码头,便已是心急如焚。他们收茧后自雎水一路逆流而上,耗费时日过长,此刻船舱中已有蚕蛾破茧,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这群茧商不同于此前见到的本地商人,他们大多皮肤黝黑,手脚粗糙,更像是亲自劳作的蚕农,而非白净肥胖的坐商。看到曲阳工坊依然开门收茧,他们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哀求着。
“公子!东家!您行行好,收了我的茧吧!价钱好商量!”
“这都是咱乡亲们亲手养出来的好春茧啊,就是…就是路上耽搁,出了些蛾子…”
“三千文!三千文我们就知足了!”
张梁看着这群满面风尘、神情焦急的汉子,没有趁机压价。他让伙计调整市牌,按照茧市开市第一天的价格——上等茧三千六百文一石收购,并派工人登船,逐一查验评估次茧与废茧,公事公办。
结账时,这个远高于他们预期的价格,让这群远道而来的茧商们感激涕零,纷纷拱手致谢。
领头的一位汉子激动地说道:“公子仁义!今日仍能高价收茧,救我等乡亲于水火。小的们来自河内郡,家乡种桑不少,但织造不如陈留兴盛,蚕茧卖不上价。因此才联合了乡亲们,收完茧子就拼了命往襄邑赶,全凭人力划桨逆流而上,一路奔波,还是来得晚了……幸得公子收留,不然今年可就血本无归,无颜回乡见父老了!”
张梁心道,难怪看这群茧商和之前所见的不一样,这就是一群蚕农,自己组了个行会,把乡亲们的蚕茧带出来卖。心下了然,更生几分敬意。
他略一沉吟,朗声对众人说道:“诸位辛苦,逆水行舟着实不易。我曲阳工坊日后对优质蚕茧的需求极大。若诸位信得过我张梁,今后无需再如此辛劳运至襄邑。夏秋两季,诸位可径直将蚕茧顺流送至冀州黎阳津,我工坊必派人接货。只要品质符合要求,无论多少,一律照单全收,价格必公允合理!”
张梁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我曲阳工坊在襄邑也会开设铺面,两地皆会收茧,若是走陆路,也可来此。”
此言一出,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河内的茧商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感激之声。一条稳定可靠、免去他们长途奔波与市场风险的销路,远比一次高价更令人心动,往年他们来到襄邑,也会被本地工坊压价,只因路上耽搁时间久,每次也只能忍气吞声,低价出手。
“东家豪气!”“公子仁义,我等信您!”
“谢公子大恩!下次收茧,我等直接送往黎阳!”
“这下乡亲们总算有盼头了!”
当下,便有工坊文书上前,为这十余位河内茧商详细登记名号、乡里籍贯,并分发特制的符节作为信物。在黎阳津收茧是张梁临时起意,那边并没有设立工坊与铺面,只等返回曲阳途中,经过黎阳时再行选定具体位置。
在摊位上闲坐了一上午,除去早上那一批河内来的茧商,之后便只有零星小猫三两只。见再难有大宗货源,张梁留下几名伙计看守摊位,自己则带着人先回了工坊。
自从本地工坊不再滋事,赵老管事就一直在坊内统筹调度,见张梁回来,他缓步迎了上前,面带忧色道:
“公子,如今水力缫丝机虽已增至六百台,每日耗茧也不过两千石。此番我们将襄邑乃至周边流通之蚕茧收揽殆尽,库存足有十万石,只怕…仍难及时缫完,时日一久,蚕茧都将出蛾。”
张梁摆手笑道:“赵老无需多虑。我已安排妥当,大批蚕茧正遣人陆续运送回曲阳,沿途若有差池,承运方自会全权负责。工坊眼下的第一要务,乃是全力运转,将库房中的蚕茧尽数缫成生丝。”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一片地,魏公子与刘公子已从襄邑县衙购得。我打算将此地重建,作为咱们在襄邑的产业--不仅要将这临时工坊扩建为正式工坊,还需在城中开设几处铺面,作为曲阳工坊产物的经销之所在。待此间库存蚕茧缫丝完成,大部队便准备启程返回曲阳。”
自小满开市至今,已经是第十四天,客商日渐稀少,的确也没有滞留襄邑的必要。更何况临行之前,魏老爷子早有叮嘱,需在五月十五前赶回曲阳。今天已是四月二十,随大队车马同行,路途上还需十几天,是时候筹划返程了。
赵老管事闻言道:“老夫年迈,连日赶路只怕力有不逮。不如先留在襄邑督建工坊,也可借此休养些时日,待一切稳妥后再启程回曲阳。”
张梁见他愿意留下来督导襄邑事务,自然也是愿意。
刘复眼珠子一转,顿时兴致勃勃道:“既如此,我也留在襄邑,协助赵老!凭我与官府的关系,当可便利不少。”
他说得倒是在理,但见他那一脸兴奋模样,大家都知道刘公子是纨绔心思复萌,想在襄邑逍遥自在。
魏超打趣道:“刘公子,你可是说过要亲自织锦献给侯爷的。”
刘复手一摆,满不在乎道:“诶~~~!襄邑织锦有三服官指点,我找他便是。路途遥远,这十几天都够我织好一匹锦了。”
张梁也呵呵笑道:“那你可得注意些,莫让大匠代劳。否则被你父侯一眼看穿,反而不美。”
刘复顿时面露窘色:“三郎你这是凭空污人清白!这匹锦缎我必当亲自动手!”
工坊内顿时轰然大笑,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
计议已定,工坊便开始有序收尾,留出五千石鲜茧作为这几天的缫丝用度,其余全部收入系统空间,只等缫完这批鲜茧就启程回曲阳去。
水力缫丝机效率百倍于手摇机,留在襄邑必定会引人觊觎。临行前须全部收回系统,带回曲阳再行安装使用,日后这边只需配置些低端缫丝机,多请些人缫丝便是,反正咱们的人口基数大,劳动力不值钱。
赵老挑选出数十名沉稳干练的工匠、账房与护卫留驻襄邑,负责主持永久工坊的建设与日后运营。
与此同时,在襄邑城内购置的几处铺面,也在紧锣密鼓地开始装修筹备,不日便将挂出“曲阳工坊”的招牌,对外收购生丝、销售布匹及纸张文具等工坊产品。
临行前一天的中午,襄邑织造联合会特设宴席,为曲阳工坊一行人饯行,除去卫家之外,恐怕所有人都盼着他们尽早离去。
县令应余、三服官与各家主事皆到场,席间宾主尽欢,既是对这次春茧竞价波澜的最终化解,也是对张梁提供脚踏缫丝机的感谢。脚踏缫丝机面世,缫丝效率提升了三倍不止,往年蚕茧的四成损耗将降低一半不止。
宴会后,几家本地工坊留了张梁几人议事,谈的就是开放脚踏缫丝机的制造工艺。
他们各自买入了几十台缫丝机,本想带回家去仿制,不料机器关节位置都是铁制零件,包裹的严严实实,一敲开全都散了架,找了数百人帮忙,都没能拼回去。仿制不成反停了工,用惯了脚踏机,再使用手摇机去缫丝,他们已经是无法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