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姐!秋姐!快来看!”陆野裹着件军绿色大棉袄,帽子上沾着雪渣子,从院门口窜进来时差点撞翻墙角的酸菜缸,“导演说今天搞‘冰湖冬捕’特别任务!要让咱用老法子凿冰捕鱼,还说‘东北人冬天不冬捕,等于过年没吃饺子’!”
叶知秋正蹲在热炕头给暖宝织毛线围巾,闻言抬头,针在指尖顿了顿:“冰湖冬捕?那得凿开半米厚的冰面吧?我可不会用冰镩。”她摸了摸暖宝的小手,又瞥了眼窗外——铅灰色的云压得低,湖面已经结了层厚实的冰,偶尔有野鸭子扑棱棱飞过,留下细碎的冰碴子。
“怕啥!”陆野把怀里的帆布包往炕上一甩,里面鼓鼓囊囊塞着棉手套、毡靴,“奶奶早给我备齐了!你瞧这毡靴,是我爷爷当年渔猎时穿的,里子絮了芦花,踩冰不滑!”他蹲下来,帮暖宝系好围巾,“小宝儿,今天跟爷爷学凿冰,保准比你妈织围巾还快!”
“我才不学呢!”暖宝抱着毛线团摇头,“我要看妈妈织围巾,毛茸茸的多暖和!”
“那行,”陆野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等爷爷捕完鱼,给你做铁锅炖鱼吃,放你最爱的粉条!”
“说话算话!”暖宝立刻眉开眼笑。
冰湖在村东头,离民宿有两里地。陆野扛着冰镩走在前面,冰镩尖儿在冰面上敲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惊得冰层下的鱼群“哗啦”乱窜。叶知秋抱着暖宝跟在后面,踩着陆野踩出的脚印,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漠河,他也是这样扛着设备,走在雪地里给她开路。
“陆野,”她轻声喊他,“你以前……经常冬捕吗?”
“嗯,”陆野头也不回,“我爷爷是老渔把式,从小教我认冰眼、下网、起鱼。他说‘冰湖是东北的冰箱,冬捕是给冬天存年货’。”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冲她笑,“秋姐,等会儿你帮我扶着冰镩,我凿个‘心形冰窟窿’,咋样?”
“谁要帮你扶了?”叶知秋嘴上嫌弃,却把暖宝往怀里拢了拢,“你要是凿歪了,我可不给鱼拍照。”
“放心,”陆野拍了拍胸脯,“我爷爷说,凿冰讲究‘稳、准、狠’,我练了二十年,闭着眼都能凿出个‘福’字!”
到了冰湖,眼前的景象让叶知秋倒吸一口凉气——整片湖面结着厚实的冰,冰面泛着青白色的光,偶尔能看到冰层下的鱼影游过。陆野选了块向阳的冰面,抡起冰镩就往下砸:“秋姐,扶稳了!”
冰镩尖儿重重扎进冰面,震得叶知秋手心发麻。她咬着牙扶住冰镩,看着陆野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忽然觉得这个平时咋咋呼呼的男人,此刻认真得像块儿冰——棱角分明,却藏着股子热乎气儿。
“咔嚓!”冰面裂开道缝,陆野顺着裂缝继续凿,冰碴子“簌簌”往下掉:“秋姐,你知道冰湖冬捕最讲究啥不?”
“啥?”
“等鱼群聚堆儿。”陆野指着冰面下的阴影,“你瞧那片黑黢黢的,是鱼群窝子。等会儿下网,保准能捞着大鲤子!”
他话音刚落,冰镩“当”的一声碰到硬东西——是块埋在冰下的老树根。陆野皱着眉调整角度,冰镩尖儿在树根上划出火星:“这树根埋得够深的,爷爷说这是‘冰湖的年轮’,每棵树都记着北方的冬天。”
“那……这树根咋办?”叶知秋问。
“绕开它。”陆野放下冰镩,从帆布包里掏出把短柄斧头,“我爷爷说,冬捕不能断了冰湖的‘根’,就像人不能忘了根。”他抡起斧头,几下就把树根周围的冰面凿开,“你看,这样鱼群就能从边上游过来。”
叶知秋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忽然想起他说过的“姥姥的糖梨”“爷爷的木雕”,原来这个东北大少的“野”,底下藏着对土地、对传统的敬畏。
“下网吧!”陆野把渔网甩上冰面,“秋姐,你拉左边的网绳,我拉右边!”
两人合力拉着渔网,冰面下的鱼群受到惊吓,纷纷往网里钻。暖宝举着小水桶跑过来,踮着脚看:“爸爸!有鱼!有鱼!”
“小宝儿,把桶递给爷爷!”陆野笑着接住水桶,“今儿个咱要捕条‘头鱼’——最大的那条,给奶奶炖鱼汤!”
渔网越拉越沉,冰面被压出个大坑。终于,一条金红色的大鲤鱼“啪”地窜出水面,尾巴拍得冰碴子乱飞。暖宝拍着小手欢呼:“大鲤鱼!大鲤鱼!”
“好家伙!”陆野扯着渔网笑,“这鱼得有十斤重!奶奶见了准高兴!”
“陆野!快看那边!”叶知秋指着冰湖另一侧——王铁柱和李狗蛋正蹲在冰窟窿前,王铁柱举着个塑料盆,李狗蛋拿着根冰锥,正笨手笨脚地凿冰。
“王哥!李狗蛋!你们咋跑这儿来了?”陆野喊了一嗓子。
“导演说‘全员参与’!”王铁柱抹了把脸上的冰碴子,“我和狗蛋商量着,凿个‘友谊冰窟窿’,等会儿一起捞鱼!”
李狗蛋举着冰锥晃了晃:“我刚才凿了个‘狗蛋形状’的冰窟窿,王哥说像‘元宝’!”
“拉倒吧你!”王铁柱笑骂,“你那窟窿歪得能当猪鼻子!”
众人笑作一团。陆野把大鲤鱼塞进暖宝怀里:“小宝儿,抱着鱼,咱去给奶奶送鱼汤!”
暖宝抱着鱼,小脸蛋冻得通红,却笑得像朵小太阳:“奶奶!奶奶!我和爸爸捕了大鲤鱼!”
陆奶奶正在屋里熬酸菜汤,闻声从厨房探出头:“哎呦喂!野子,你咋捕这么大条鱼?快拿过来,奶奶给你们炖鱼汤!”
“奶奶!”陆野凑过去,从兜里掏出个保温桶,“我还带了您腌的糖蒜,配鱼汤最香!”
“好小子!”陆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秋姐,你也来尝尝!”
叶知秋接过陆野递来的碗,鱼汤里浮着金黄的油花,糖蒜的甜混着酸菜的酸,直往鼻子里钻:“真香。”
“那必须的!”陆野得意地挑眉,“我奶奶说,冬天的鱼汤,得用冰湖的水炖,才够鲜!”
暖宝趴在陆奶奶腿上,小手指着窗外的冰湖:“奶奶,爸爸凿冰的时候,冰面在发光!”
陆奶奶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夕阳正落在冰面上,把冰层染成橘红色,像撒了把碎金子:“那是冰湖在笑呢,它知道咱们今天有口福了。”
晚上,民宿的院子里支起了炭火盆,烤着玉米、红薯,还有陆野刚捕的鱼。王铁柱举着瓶白酒:“今儿个冬捕成功,咱得喝两盅!来,野子,我敬你!”
“王哥,我……”陆野刚要接,叶知秋突然站起来:“我替陆野喝!”她抢过酒杯,一饮而尽,“王哥,我祝咱们……”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陆野,“祝咱们冬天不冷,日子常新,美好常在!”
陆野愣住了,耳尖瞬间红得能煎鸡蛋。他抢过酒杯,也一饮而尽:“秋姐,我……我也祝……”他抓了抓头发,“祝咱们……永远一起冬捕,永远一起吃鱼汤!”
“好!”众人起哄,“干杯!”
暖宝举着小烤红薯喊:“爸爸妈妈,你们也要永远在一起!”
“小宝儿!”叶知秋和陆野异口同声,脸上都带着笑。
夜渐深,炭火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冰湖的方向传来野鸭子的叫声。叶知秋靠在陆野的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想起下午凿冰时,他对她说的话:“冰湖是东北的冰箱,冬捕是给冬天存年货。”
原来,有些温暖,是要存起来的。存着冬天的冰,存着夏天的风,存着和爱的人一起凿冰、捕鱼、喝鱼汤的日子。
“陆野,”她轻声说,“明年冬天,我们还来冬捕好不好?”
“好。”陆野握住她的手,“不仅要来,我还要教你用冰镩,教你认冰眼,教你……”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教你做东北最会过冬的女人。”
叶知秋笑着捶了他一下,脸颊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冰湖的方向,月亮升起来了,把冰面照得像面镜子。镜子里,映着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和一个举着烤红薯、笑得像小太阳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