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风裹着鞭炮的硝烟撞进堂屋窗棂时,陆野正踮脚往门楣上挂红灯笼。竹篾扎的灯笼骨架上,糊着层新染的红绸,他指尖沾着糨糊,轻轻抚平褶皱:“奶奶说,除夕挂灯,要挂得周正,这样年兽就不敢近门。”
“爸爸!我也要挂!”暖宝穿着簇新的红棉袄,扎着羊角辫,举着个小灯笼蹦跳过来,“这是我和麦芒弟弟一起做的!他说要挂最亮的灯!”她踮脚把小灯笼递到陆野手里,灯笼上歪歪扭扭画着麦穗和福字,“老师说,除夕挂灯,要许愿,我许愿麦芒弟弟健康长大!”
陆野接过小灯笼,眼底泛起暖意。里屋传来麦芒的咿呀声,七个月大的小娃娃裹着虎头鞋,正扶着沙发学站,小手抓着叶知秋的衣角晃呀晃。“知秋,麦芒会扶站了!”陆野转身,见妻子扶着腰站在卧室门口,肚子虽消了些,眼角却添了细纹,“辛苦你了。”
“不辛苦。”叶知秋笑着摸麦芒的小脑袋,“他现在能扶着走两步,等会守岁时,让他给我们拜个年。”
院外传来“突突”声,王铁柱的三轮车载着半扇猪肉驶来:“野子!叶丫头!除夕送肉,我带了后山养的黑猪肉!李狗蛋说今儿个来帮咱贴春联,他新写的墨汁,香得很!”他跳下车,棉大衣上沾着雪,怀里抱着个陶瓮,“这猪肉是散养的,肥瘦相间,煮年菜香得很。”
“铁柱哥,快进屋!”陆野接过陶瓮,“去年你送的猪肉,煮的粉蒸肉,暖宝吃了三碗。”
李狗蛋推着平板车紧随其后,车上码着春联、福字和浆糊桶:“这是你家订的春联,还有我新写的‘福’字。除夕贴联,要赶在午时前,说是‘午时贴,福到家’。”他冲暖宝挤眼,“小宝儿,叔给你留副小春联,等会教你贴,说‘这是叔叔的手艺’!”
“我要给麦芒弟弟留!”暖宝立刻举着春联,“让他看着我们贴,等他会走了,自己贴!”
陆野带着王铁柱在院门贴春联。红纸上“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的墨迹未干,透着墨香。“这字是李叔写的?”陆野摸了摸字迹,“比去年更苍劲了。”
“那是。”王铁柱笑着递过浆糊刷,“李叔说,今年要给你家写副特别的,祝你家添丁进口,万事顺遂。”
陆野抬头望了眼门楣,红灯笼已挂得周正,春联在风里猎猎作响。院角的梅树还挂着去年的干梅枝,与新贴的红联相映成趣,像幅浓墨重彩的年画。
日头偏西时,厨房飘出炖肉的香气。陆野在灶前添柴,砂锅里的高汤咕嘟作响,粉蒸肉、梅菜扣肉、萝卜炖羊肉在蒸笼里腾着热气。“知秋,尝尝咸淡。”他舀了勺粉蒸肉给叶知秋,“你产后虚弱,多吃点肉补补。”
“正好。”叶知秋抿了口肉汁,“比上次香,该是你选的五花肉好。”她转头看向暖宝,“宝儿,去把麦芒抱来,让他闻闻肉香。”
暖宝抱着麦芒进来,小娃娃闻到肉香立刻蹬腿,小手往砂锅里抓:“吃!吃!”惹得一屋子人笑。
“他还小,等会给他煮蛋羹。”叶知秋擦了擦麦芒的口水,“今年除夕,咱们一家整整齐齐,多好。”
陆奶奶在堂屋剪窗花。红纸上“连年有余”“麒麟送子”的图案在她剪刀下活灵活现。“这窗花要贴在窗户上,”她举着剪好的窗花,“夜里点上灯,影子投在墙上,像活了一样。”她把窗花递给暖宝,“帮奶奶贴在东窗,给麦芒弟弟看。”
“好!”暖宝踮脚贴窗花,歪歪扭扭的,却格外认真,“麦芒弟弟肯定喜欢!”
夜幕降临时,陆家院子里摆开了年夜饭。八仙桌铺着蓝印花布,中间摆着砂锅炖的全鸡,周围是八大碗:梅菜扣肉、粉蒸肉、萝卜炖羊肉、清蒸鱼……暖宝趴在桌边数菜:“一、二、三……十!有十道菜!”
“十全十美。”陆野给每个人盛汤,“喝碗鸡汤,暖身子。”
叶知秋给麦芒喂了口蛋羹,小娃娃吧嗒嘴,嘴角沾着蛋花:“香!香!”
“慢点儿,没人跟你抢。”陆野笑着擦他下巴,“等会给你发压岁钱。”
陆奶奶端来煮好的饺子:“第一碗,给祖先敬上。”她把饺子摆在香案前,“愿祖先保佑咱家平平安安。”
“奶奶心善。”暖宝跟着跪下,“我给太姥姥磕头,谢谢她给我留糖瓜!”
陆野点燃香烛,烟雾缭绕中,仿佛看见太姥姥坐在炕头,笑着给他们递糖瓜。他攥紧叶知秋的手:“知秋,这一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叶知秋靠在他肩头,“有你,有孩子,有大家,这年过得踏实。”
窗外传来鞭炮声,此起彼伏。陆野带着暖宝去院门口放鞭炮。“爸爸,我怕!”暖宝攥着他的衣角,“鞭炮声好响!”
“不怕。”陆野把她护在怀里,“这是年兽在跳舞,听完它就走了。”
“咻——啪!”鞭炮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又簌簌落下。“过年啦!”暖宝欢呼着,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灿烂。
回到堂屋,暖宝给麦芒发压岁钱:“弟弟,这是姐姐给的,买糖吃!”她把个红信封塞进麦芒手里,麦芒攥着信封啃得津津有味。
“该给爸妈发压岁钱了。”陆野从兜里掏出红包,“爸,妈,辛苦你们了。”
陆奶奶推辞:“我们不要,你们留着给孩子。”
“必须收。”陆野硬塞进她手里,“这是我们的心意。”
叶知秋给陆野发压岁钱:“野子,今年你辛苦,留着买身新衣裳。”
“我有衣裳。”陆野笑着把红包收进兜里,“有你们,比什么都强。”
夜里,全家围坐在火盆边守岁。暖宝靠在叶知秋怀里睡着了,麦芒在陆奶奶腿上打哈欠。陆野翻着旧相册,照片里有去年的除夕:暖宝举着烟花笑,麦芒还在襁褓里,陆奶奶剪着窗花……
“野子,你说麦芒明年除夕,能给我们拜年吗?”叶知秋轻声问。
“能。”陆野摸了摸麦芒的小脑袋,“等他会说话了,教他说‘爷爷奶奶新年好,爸爸妈妈新年好’,说‘这是宝宝的祝福’。”
陆奶奶把剪好的窗花贴在窗户上,暖黄的灯光透过窗花,把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动的年画。“这窗花,要留到明年除夕,”她笑着说,“年年贴,年年新。”
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陆野望着漫天烟花,轻声说:“知秋,我们又一年了。”
“嗯。”叶知秋握紧他的手,“有你在,有孩子在,有大家在,这一年,值了。”
陆野在笔记本上写道:
“除夕的灯,照亮岁月的圆。
灯里藏着团圆,联上写着期盼,
弟弟的小拳头,姐姐的笑,
奶奶的窗花,
都在说:
冬深虽寒,
有灯可暖,
便是最好的年,
最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