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蝉鸣裹着热浪撞进堂屋窗棂时,陆野已经蹲在灶前的石磨旁揉面。汗水顺着下巴滴在磨盘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新麦是王铁柱昨天刚送来的,颗粒饱满泛着金黄,磨出来的面香得能飘出半条街。
“爸爸!我也要揉!”暖宝穿着碎花短袖,攥着小拳头蹦跳过来,鼻尖沾着面粉,“奶奶说夏至要吃凉面,我给麦芒弟弟揉第一团面!”她的小手按在面团上,像只小猫咪踩在棉花上,“老师说,凉面要筋道,弟弟吃了有力气跑!”
陆野笑着擦她脸上的粉:“小宝儿的面,比去年的软。”他捏起块面团,指节一压一道印,“等会给你留份,拌上黄瓜丝,比糖还甜。”
里屋传来“哗啦”声,叶知秋抱着刚醒的麦芒出来,身上搭着薄纱裙:“野子,麦芒醒了,要吃奶。”她摸了摸麦芒的小脑袋,又转向灶台,“我熬了绿豆汤,加了冰糖,等会给凉面解腻。”
“辛苦媳妇儿。”陆野接过麦芒,小娃娃攥着他的食指,力气大得像小钳子,“今天让你当回夏至的公主,坐着吃凉面。”他望向院外,李狗蛋的平板车“吱呀”驶来:“铁柱哥他们来了。”
院外传来吆喝:“野子!叶丫头!夏至送麦,我带了新磨的面粉!”王铁柱跳下车,背心湿得贴在背上,“李狗蛋说今儿个来帮咱压面条,他新买的压面机,劲儿大!”
“铁柱哥,快进屋!”陆野接过面粉袋,“去年你送的面,知秋做的凉面,暖宝吃了三碗。”
李狗蛋推着平板车紧随其后,车上码着压面机和青花瓷碗:“这是按你要求买的,压出来的面细匀。还有今年的新醋,泡蒜用的,夏至凉面离不了。”他冲暖宝挤眼,“小宝儿,叔给你留把小压面杖,等会教你压面,说‘这是叔叔的手艺’!”
“我要给麦芒弟弟留!”暖宝立刻举着压面杖,“让他看着面从机器里钻出来,像变魔术!”
陆野带着王铁柱调试压面机。金属辊子转动起来,“吱呀”作响,面团进去,出来就成了细匀的面条。“这机器省劲儿,”李狗蛋擦着汗,“你奶奶以前压面,得揉半小时,现在一分钟就好。”
“那是。”陆野摸着光滑的面条,“多亏你俩帮忙,不然我还得揉到天黑。”
日头爬到中天,暑气正浓。陆家院子里摆开了凉面宴。八仙桌上铺着蓝印花布,中间摆着青花瓷碗装的凉面,周围是拍黄瓜、煮豆芽、腌萝卜条,还有一盆冰镇绿豆汤。“尝尝奶奶调的汁,”陆奶奶端来碟子,里面是醋、蒜、辣椒油、香油,“这汁要拌匀,不能太酸,不能太辣,刚好提味。”
“好吃!”暖宝夹起一筷子面,“筋道!比去年的还好吃!”她举着碗,“我要给麦芒弟弟留半碗,等他长大,吃凉面配西瓜!”
“小馋猫。”陆野笑着擦她嘴角的醋,“麦芒现在只能喝奶,等你学会了压面,给弟弟做凉面。”
陆奶奶坐在槐树下,摇着蒲扇:“这凉面是你太姥姥传的方子,夏天吃最爽,败火。”她指着桌上的醋瓶,“这醋是去年冬天腌的,放了一年,香得很。”
午后,李狗蛋带着几个婶子来吃凉面。“这面真细!”张婶吸溜一口,“比我家那口子揉的强多了。”
“那是野子揉的。”王铁柱啃着黄瓜,“他手劲大,揉的面筋道。”
暖宝搬来小凳子,坐在压面机旁画画。画纸上是个大压面机,吐出细细的面条,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麦芒的凉面”。“等麦芒大了,”她举着画给陆奶奶看,“我教他压面,做给弟弟吃!”
“好。”陆奶奶戴上老花镜,“奶奶给你裱起来,挂厨房墙上。”
傍晚时分,陆野在厨房煮第二锅面。水汽氤氲中,面条浮起来,像条白色的丝带。“知秋,尝尝这锅,”他捞起面,“火候刚好,不软不硬。”
“嗯。”叶知秋坐在餐桌前,“加了黄瓜丝,更清爽。”她夹起面,吹了吹,“麦芒要是能吃,肯定喜欢。”
“等他会坐了,”陆野坐在她对面,“我喂他吃凉面,说‘这是爸爸做的’。”
陆奶奶端来绿豆汤:“喝碗汤,解解暑。麦芒刚才喝了小半碗,小脸红扑扑的。”
“他肯定觉得凉快。”陆野喝着汤,“夏天就该吃凉面,喝绿豆汤,比空调还舒服。”
暖宝趴在桌上画画,画纸上是一家人吃凉面的样子:爸爸、妈妈、奶奶、姐姐,还有小弟弟麦芒,每个人碗里都有面条。“这是我们家,”她指着画,“夏天吃凉面,好开心!”
陆野望着画,心里充满温暖:“等麦芒长大,我们每年夏至都吃凉面,拍张全家福,贴在墙上。”
夜里,陆野坐在院子里记笔记。蝉鸣渐弱,晚风带着凉意。“知秋,你说这凉面,”他轻声说,“拌的是面,吃的是心意。”
“是啊。”叶知秋靠在他肩头,“就像我们的日子,简单却温暖。”
陆野在笔记本上写道:
“夏至的面,拌出夏的爽。
面条载着传承,凉汁藏着心意,
弟弟的小拳头,姐姐的画纸,
奶奶的醋瓶子,
都在说:
夏日漫长,
有面可吃,
便是最好的清凉,
最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