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春看了刘新建一眼,问道:
“你知道我为啥这么喜欢看祁同伟的日记吗?”
刘新建心想,这也能叫日记?
他要是这么写工作记录,赵书记非得骂死他不可。
但他还是老实回答:
“大人,我实在不明白。”
赵立春微笑着说:
“同伟是个人才啊!”
刘新建愣了,怎么他看不出来祁同伟到底“才”在哪?
赵立春心情不错,继续解释:
“以小见大,是一种本事。”
“别看村长不起眼,但最难做的就是这个位置。”
“能把村长的工作干好,厅级以下的位置,随便挑。”
嘶——
刘新建眼睛都瞪圆了:
“这……怎么可能?”
“我看同伟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忙活……”
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不过,他是不是太张扬了些?这才下去才四个月,就跑去镇上和镇长顶了两回牛,还跑到县里跟县长争了一回。”
“关键是他还拍了桌子!”
刘新建实在难以相信,祁同伟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因为赵瑞龙的关系,他没少跟祁同伟打交道。
在他的印象里,祁同伟是个温文尔雅、有学识、讲道理、沉稳老练的人。
连赵立春都夸过他做事稳重。
没想到一下乡,整个人就像换了个人!
拍桌子?你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干部也敢干这种事?
刘新建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赵立春的下属在自己办公室拍桌子,会是什么后果。
赵瑞龙有些失望地看着刘新建:
“你就只看到这些?”
刘新建一脸困惑:
“老板,是不是我哪里疏漏了?”
赵瑞龙摇头叹气:
“你啊……我原本是打算让你锻炼几年,下基层也长长见识。”
“现在嘛,我都不敢这么想了。”
刘新建一听,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对不起,老板,是我让您失望了!”
赵立春缓缓说道:
“同伟到了村里,做事一点不含糊。”
“只要是老官场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干的事有多实在。”
“他先收拾那帮地痞,是在村里立威。”
“那些地痞能在二王村横这么久,说明村里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同伟把他们收拾了,就是在立自己的威信。”
“后来干脆把五十三个地痞全打了,那是借着他们,在二王村和小桥镇都扬了名。”
“你知道基层工作的关键是什么?”
“说话得有人听,有人信!”
“他就借着这些人,轻轻松松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在基层,你得敢争。”
“后来他带着全村和邻村打了一架,也是一种争。”
“争拨款,争水,争资源……”
“这小子不愧是大学生,该出手时绝不手软。”
“光能打不行,没有脑子就是个愣头青。”
“同伟志向不小,他要改变二王村的落后面貌。”
“可那是个穷地方里的贫困村,想变谈何容易。”
“但他有办法。”
“他定下的那些规矩,其实是在慢慢培养农民守规矩的意识。”
“尤其是他那招罚款,用得漂亮!”
刘新建睁大了眼睛:
“罚款不是很常见的事吗?这也值得夸?”
赵立春不紧不慢地说:
“手段不在新,好用就行。”
“罚款是最直接有效的。”
“让农民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就够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镇上发火吗?”
“那个镇长要把二王村的钱和电挪作他用,同伟能答应吗?”
“该说就得说,该吼就得吼!”
“他又没做越界的事。”
刘新建忍不住问:
“那还能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来?”
赵立春淡淡地说:
“很简单啊,要是二王村的人冲进镇上砸了办公室,你说算不算越界?”
嘶——
刘新建整个人都僵住了:
“祁同伟竟然敢让二王村的人冲击小桥镇的政府?”
赵立春却露出赞赏的神色:
“同伟有手段,硬是把这事压住了,不然二王村的人都要冲进小桥镇了。”
刘新建更不明白了:
“老板,您怎么还夸祁同伟呢?”
赵立春叹了口气:
“你还不明白吗?”
“不是同伟主动要去镇上闹,是镇上的做法惹了民愤,村民们要自发冲进镇上。”
“是同伟拦住了他们,自己跑去小桥镇长办公室拍了桌子。”
“这锅不该扣在同伟头上,你懂吗?”
啊?!
刘新建彻底愣住了:
“不是祁同伟挑动的?”
赵立春笑了笑:
“他为什么要挑动这事儿?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还不懂一个穷人心中守护希望的力量。”
“不,你应该懂。”
刘新建还是没懂。
赵立春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忘了咱们是怎么建国的吗?”
嘶!
刘新建瞬间明白了。
领导说得有道理,小桥镇的镇长简直是蠢到家了。
这种事也敢干。
幸好是祁同伟拦住了。
不然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这可是涉及群众利益的大事,小桥镇镇长绝对没有好下场,甚至可能牵连到整个流水县。
赵立春冷声道:
“流水县本就是一个贫困县,小桥镇又是其中最穷的镇,山高皇帝远,镇长干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这家伙真是脑子进水了。”
“祁同伟已经替他挡了一回,他居然还敢给二王村农机厂断电。”
刘新建皱眉道:
“那也不能直接冲到县长办公室拍桌子骂人吧?”
赵立春淡然道:
“要是我,也会骂。”
啊?!
刘新建一时愣住。
他平时最得意的就是能猜中赵立春的心思,可今天完全跟不上节奏。
这位大秘觉得自己彻底跟不上领导的节奏了。
赵立春笑了笑:
“你紧张什么?”
“你掌握的信息不够,所以对祁同伟判断不准,很正常。”
刘新建苦笑道:
“老板,是我的工作没做到位。”
“我应该更关注祁同伟同志的。”
其实他确实一直在关注,只不过关注的方向和赵立春想的不太一样。
所以结果自然就不一样了。
赵立春淡淡问:
“你知道祁同伟为什么敢去县里骂人吗?”
刘新建认真想了想,说道:
“可能是您刚才说的那句话——有能力的人,脾气都大。”
赵立春摇头,直接说道:
“二王村的农机厂光电费一个月就交了十八万!”
“第二个月更是涨到了二十万!”
“第三个月直接飙到二十五万!”
“就凭他交了这么多钱,跑到县里发火,县长易学习就得忍着!”
“整个流水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才一百万出头。”
“祁同伟办了这么大的企业,改变了一个村子的命运。”
“按目前的数据来看,二王村今年肯定能脱贫。”
“易学习不但不支持,反而让小桥镇来扯后腿,他不该骂吗?”
“最关键的是,大龙进进出出农机公司多少趟了?”
“小桥镇的人不知道他是我儿子?”
“易学习会不知道他是我儿子?”
刘新建赶紧解释:
“老板,是这样的。”
“同伟跟大龙说过,在吕州做事时别随便提您的名字。”
赵立春瞪了他一眼:
“太幼稚!”
刘新建立刻低头噤声。
赵立春语气平静地说:
“做官的人谁是傻子?”
“这么一个大老板跑到流水县小桥镇二王村投资建厂,那些人会不去查祁同伟和大龙的背景?”
“祁同伟让大龙不提我的名字,这是对的。”
“但他们真的就查不出两人的关系?”
“要是连这个都查不出来,还做什么官?”
“要是他们早就知道两人身份,还敢这样对待,你说这代表什么?”
刘新建心中一震。
赵立春轻轻摇头:
“你这个人,做事细致,考虑周到,这是你的长处。”
“但你要学会跳出细节看问题,不然,以后在官场走不远。”
刘新建沉默不语。
赵立春摆了摆手,示意刘新建离开。
不一会儿,赵瑞龙笑呵呵地走进书房:
“爸,你这也太严格了,新建哥又不是谁都像祁同伟那么能折腾。”
赵立春问道:
“你觉得流水县的易学习怎么样?”
赵瑞龙想了想:
“是个办实事的人,但他手上资源太少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他对人有容人之量,祁同伟那样骂他都没生气,还亲自来小桥镇给他升了职。”
“现在祁同伟是副镇长,还兼任二王村的村支书。”
赵立春冷哼一声:
“祁同伟要成长起来,得有人护航,就选这个易学习吧。”
赵瑞龙笑着点头:
“那他可真是因祸得福了。”
赵立春接着问:
“今年二王村的人均收入预计是多少?”
“老少男女全算上,每家至少也得支出三千块吧!”
嘶——
赵立春倒吸一口凉气:
“三千块?!”
“差不多跟城里人家的生活水准持平了。”
那还是京州市的城镇居民。
赵大人满脸疑惑地问:
“哪来这么多花销?”
赵瑞龙摊了摊手:
“笑盈盈呗。”
“汉斯的农具价格离谱,冈本的异形部件不仅贵还不好修。”
“我们农机厂的设备太热销了。”
“要不是盗版泛滥,我们还能再多赚上百万。”
赵立春点头,随即又猛然抬头:
“你说多少?”
赵瑞龙一脸无辜:
“上百万啊!”
赵立春追问道:
“那为什么不整治盗版?”
赵瑞龙解释道:
“祁同伟讲了,我们要推动的是现代化农业,农机普及是关键。”
“光靠我们一家公司,难以铺开。”
“有别的农机厂商一起参与,才能加快现代化设备的推广。”
赵立春满意地点头。
祁同伟这话,格局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