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宇文烬处理完朝政，踏着暮色又来到了锦华宫。殿内暖意融融，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安神香的气息。
林潇潇正半靠在软枕上，由孙嬷嬷伺候着喝一碗黑漆漆的补药，小脸皱成一团，显然是被苦得不轻。两个小家伙刚吃饱，被乳母抱着轻轻拍嗝，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宇文烬照例先去看孩子。小皇子睡得沉，小拳头抵着下巴，模样憨态可掬。小公主却醒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父皇。宇文烬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女儿柔嫩的脸颊，小家伙似乎觉得痒，小嘴一咧，露出一个无意识的、浅浅的弧度。
宇文烬的心尖仿佛被羽毛拂过，微微一动。他直起身，目光转向林潇潇。她刚喝完药，正接过小翠递上的蜜饯含在嘴里压苦味，眼角还带着点被苦出来的生理性泪花，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今日如何？”他例行公事地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潇潇赶紧咽下蜜饯，垂下眼恭敬回答：“回陛下，一切都好，劳陛下挂心。”
【好什么好啊！】
【快累散架了！】
【这小祖宗们，白天睡晚上醒，跟上了发条似的！】
【昨晚妹妹闹了三次，哥哥哭了两次！】
【我这才刚合眼，那边就开唱了！】
【轮流值班啊这是！】
【比上辈子盯项目进度还熬人！】
【项目黄了顶多扣奖金，这俩小祖宗要是没伺候好，可是要命的事儿！】
【当妈真是高危职业！】
【二十四小时待命，全年无休，还没工资！】
【亏大了亏大了！】
她心里哀嚎连连，面上却还得维持着温顺的笑容。宇文烬听着她那一连串“上班族”式的抱怨，什么“值班”、“项目进度”、“扣奖金”、“没工资”，只觉得荒谬又……鲜活。
他从未听过哪个妃嫔敢如此“腹诽”养育皇嗣之事，她们要么是强撑着表现贤德，要么是借机诉苦争宠。像林潇潇这样，把天大的荣耀和恩宠，在心里换算成“亏本买卖”的，绝对是独一份。
他看着她眼下那掩饰不住的淡淡青黑，再结合她心里的“血泪控诉”，忽然就……有点想笑。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看到某种生动有趣景象时，不由自主产生的笑意。这女人，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于是，林潇潇就惊恐地看到，面前这位素来冷面冷心的暴君，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那弧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她发誓她看到了！绝对不是眼花！
【？？？】
【他……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是我看错了吗？】
【还是我苦出幻觉了？】
【暴君怎么会笑？】
【还是在我吐槽带孩子累的时候？】
【难道……他觉得我很可笑？】
【还是在嘲笑我娇气？】
【完了完了！】
【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嫌弃他的崽？】
【要死了要死了！】
【赶紧找补一下！】
她心里警铃大作，连忙又补充道：“虽然辛苦些，但看着小主子们一日日长大，健健康康的，婢妾心里就比吃了蜜还甜，再累也值得。”
宇文烬听着她前后截然不同的心声和话语，那抹极淡的笑意更深了些。这女人，变脸倒是快。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比蜜还甜。有趣。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她略显疲惫却依旧莹润的脸上停留片刻，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乳母嬷嬷皆是精挑细选，你若乏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仔细身子。”
林潇潇：“！！！”
【又来了又来了！】
【老板第二次表示关怀了！】
【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的！】
【难道是我吐槽得太惨，激发了他的同情心？】
【资本家偶尔也会良心发现？】
【不过……】
【这话听着还挺受用。】
【至少说明他没生气？】
【还让我注意身体？】
【看来偶尔示弱也是有好处的？】
【职场生存法则之一：适当展现辛苦，博取老板同情！】
【学到了学到了！】
宇文烬：“……” 职场生存法则？博取同情？这女人的脑回路，果然清奇。他不过是……看她确实有些憔悴，顺口一说罢了。怎么到她那里，就成了一门学问了？
他不再多言，又站了一会儿，看着乳母将孩子们放入摇篮，便转身离开了。走出殿门时，他还能隐约听到林潇潇心里松了口气的嘀咕：
【总算走了！】
【赶紧让孙嬷嬷给我按按头，昨晚没睡好，头疼！】
【当妈不易，且行且珍惜啊！】
宇文烬摇了摇头，嘴角那抹不自觉的笑意却久久未散。这锦华宫，倒是比他那个冰冷肃穆的御书房，多了几分……烟火气。而那个心里活动异常丰富的女人，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烟火气里，最鲜活的一笔。